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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村先生墓志铭 宋末元初 · 洪天锡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五
后村先生刘公讳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也。
莆有二刘先生,著作讳夙,正字讳翔,以言论风节闻天下,憸士畏其铓锷,同时名胜俱位下风,号隆、乾第一流人。
著作生吏部侍郎、赠少师讳弥正,以民庸国功,为嘉定名法从。
公以侍郎为父,著作为王父。
母方氏、林氏,鲁、魏国夫人
幼颖异,出语惊人,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未尝起草。
弱冠,以词赋魁胄监
用门功补将仕郎,主靖安簿录事
真州诸公争出我门下白事。
维扬清献崔公喜曰:「吾晚得二士,子华与君也」。
说欲罗致。
李公梦□制置江淮,辟书先上,遂为升阃。
所得军书檄笔,一时传诵。
幕府谋进取,公持论不合,自请岳祠。
桂阃以准遣足其考。
时《南岳藁》、《油幕笺奏》初出,家有其书。
叶公正则评公诗,许以大将旗鼓;
赵公履常称公散语与水心不相上下。
侍郎定谥朱子曰「文」,天下称当,忠简傅公闻议状出公手,寄声愿交,诸老多折辈行。
方是时,公自视长吉之,未知梦得、义山何如耳。
既改秩,宰建阳,益铲崛奇,就平实。
文忠真公里居,公以师事,讲学问政,一变至道。
崇风教,表儒先,如古循吏。
补赈籴仓五千斛,真公记之,陈公肤仲为赋《于蔿》。
于去来四十年,父老迎送如一日,闻公讣有越境来哭者,桐乡民也。
通判潮州,群憸组织诗案,牵连及公,主管仙都祠。
起倅庐陵,未赴。
端平纪,召赴堂审。
真公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监簿,兼参议官,府事一委重焉。
真公以版书召,公奉魏国还里,乞解随司。
有旨以匠簿造朝,进宗正簿。
真公薨于位,公乞朝假会葬,不许。
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时郑、乔并相,上意浸移,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疏同气。
杨、谢贵胄,联翩华途;
沂、荣鱼轩,融泄广内。
南阳近亲侵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
非私与?
大臣忧谗畏讥,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
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官寺之际,志不得行。
以匹夫横议而变政,以走卒偶语而易令。
非轻与」?
又曰:「孝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之法也;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家之法也;
高宗之于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重臣处边事之法也;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贴黄言:「霅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有东海王彊、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
朕于同气,友爱素隆,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立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
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次言:「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塈春知孝,反易纲常,变邪正,而元气坏;
国脉损,善相裂,弃险要,削薄本根,而弱势成。
柄臣与其徒攫取陛下之富贵而去,独留大敝极坏之朝纲,已开难合之边衅,骄冗不可简稽之兵,穷极不可变通之楮,陷溺不可挽回之风俗,以遗陛下。
陛下不幸而当之,诸贤不量力而就之,遂使陛下疑君子之无效,意小人之有才。
独不思宣、靖之祸,蔡京为之也。
虏骑长驱,已窜责,乃自言有禦狄之策,犹幸当时不惑其言。
使复用,则国亡久矣!
此陛下商监也」。
疏出,物论浩然归重,文靖魏公、清献游公相与击节,王公去非读而叹曰:「不意二刘之后,有此佳作」。
知公不专以文名也。
有锡第表郎之传,吴舍人泳忌公轧己,以其弟昌裔疏,罢主玉局观,知漳州宜春
到郡仅数月,御史蒋岘首倡邪说,劾公及忠惠方公、实之王公,皆言故王者,人以三贤同传为荣。
文清李公相,辟提举广东常平,升漕。
公宽箬,严篚苞,节漕计,市牛千头助边屯,捐例卷置田二百亩,赒南官之不幸者。
召赴行在,御史金渊诬公自拟清望,寝召命。
明年,除侍右郎官
又以濮斗南疏寝。
范、杜同相,起江东提刑,劾贪守,籍黠胥。
信州,预借一年。
狱案千纸,一阅尽得其情,号才吏者自以为不及。
将作监,范内忌公,进华文阁,因任。
游公独相,以太府少卿召,入对三劄,其一曰:「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实未尝战,实未尝和,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
若非天去其疾,它日必贻宗社之忧」。
又言:「陛下实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今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洛、蜀分朋而势逐,韩、曾争柄而京相,臣实未知所终」。
次言:「陛下待群臣至厚,记善忘过,收采不遗,其间尚有迹远而孤,昔壮今老,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
盖指前言故王同传者。
三言:「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母老,乞归养。
上曰:「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兼任修纂。
公未退,宸翰已至:「刘某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
寻兼崇政殿说书,公累辞不许。
转对言:「国本未建,中外寒心,献议者曰宜早定,沮议者曰宜少待,陛下尝求其情乎?
建威立顺,黄门常侍之谋也。
埋璧于庭,以群公子卜,巴姬之意也。
诿曰人主家事,李绩、林甫之言也。
国家大事,而与左右邪谄之人谋之,鲜不为所摇者。
宜仿嘉祐绍兴故事,别其名称,自侄为子,以系人望」。
上为感动。
嵩之既免丧,御笔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前朝宰臣沈该大观文致仕,叶颙守本官奉祠,嵩之忠孝有亏,乞寝罢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
且援綦崇礼秦桧罢制,乞坐下罪名,著之训词,以昭国法。
上遣中使宣谕,公执愈坚。
又与给舍上缴奏,且力丐祠。
竟夺嵩之除职之命,殿中御史章琰犹以奏审咎公,宝文阁、知漳州,辞。
郑相再当国,升龙图阁,除宗正少卿,辞,秘阁修撰福建提刑
建台甫及一月,丁魏国忧,禫制未终,除秘书监
服阕造朝,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
对疏,首言:「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
然端平之政或可也,端平之心不可也。
今之议君相者,或以戚畹,或以掖庭,或以宾客,或以子弟,道路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难,惟贤相可以责备」。
贴黄以建储、退见丞相,乞起复潘凯、吴燧以奖直言,大咈相意。
进故事,言:「本朝名相惟杜衍能却内降。
在相位三阅月耳,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内降可却」。
相愈不乐。
又言:「京尹征利已甚。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害及樵夫,麟趾之泽息,虿尾之谤兴」。
与󰦛诉于上,公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允。
起居舍人,兼侍讲
嵩之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言:「陛下曩语群臣,以为其人决不复用,天地祖宗,实闻斯言。
今都人讹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嵩之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少。
彼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饰不情之恭顺,阴怀非常之忿毒,外岂可以付之寸铁,内岂可以假之寸权乎」!
又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之境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城尽成涂炭。
外重而无以御,内轻而无以守」。
上皆优答。
察官郑发观望论公,疏不付外,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兼副漕。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寝公新命,复职提举明道宫。
景定庚申,魏公入相,公方拜疏引年,除秘书监,又除起居郎中书舍人
面对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
臣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与白鹿矶时」。
因言:「永乐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陈彭年、王钦若之谀获售。
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
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
次言:「赃吏可惩,奚问名胜」。
玉音劳问:「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又兼史馆同修撰
前一日,中使传宣索公近作,公录辛亥以后诗、赋、记、序、题跋、诗话二十六卷以进,翌日,宸翰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
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俄除兵部侍郎,兼职仍旧。
踰年,权工部尚书、兼侍读
厉文翁金陵,李桂台察,公皆奏寝其命。
史岩之、李曾伯密图起废,公言罪大罚轻。
丁大全贬死,公乞斥其奥主内诇者,指巨珰也。
身兼两制,词头填委,而论事不休,淫雨有疏,大水有疏,拯饥有疏,捐御庄以助和籴、覈冗牒以恤死事各有疏。
又有五管见焉。
每奏动数千言,恳切至到,异乎以文字发身者。
屡乞纳禄,御笔:「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辅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府,赐玉柄宝箑」。
御制五言诗书其上,侑以金币、香茗,异礼也。
师相赋诗赠行,从官饮别道山堂,分御制诗韵以送,人比之二疏。
归里之明年致其事,进焕章阁学士
今上即位之四年,慨念先朝遗老,特升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结裹全人,君相实赐之也。
公前后四立朝,惟景定及二年,端平一年有半,馀仅数月。
游相最笃旧,不能久其留;
郑相最怜才,竟不合而去。
退之所谓谤与名随,公殆似之。
初,郑相在端平号能收拾善类,淳祐再相,有患失心,厌人言。
公去国久,犹以端平望之,不知者曰:「君子亦党乎」?
二豸,相之仇也;
宗尹,相之私也;
祁公居位三月,相所讳闻也
公阴讽显规,连挂盛怒,岂阿其所好哉!
「无人细考后尊尧」,此公自咏,皆实语也。
彼才名相轧者,方揽一世虚誉,公独恃九重为知己,炫才者忌之,媒名者争之,其不理于口也固宜。
水心有言:「结知流俗者多得誉,结知人主者易见毁」。
何独公哉!
盖棺事定,毁与誉俱泯矣,而寝郎一疏,掖垣累奏,至今读之,足以增伦纪之重,折奸雄之萌,凛凛犹有生气也。
公早负盛名,晚掌书命,每一制下,人人传写,号真舍人
穆陵尤重公文,凡大诏令,必曰非刘某不可;
达官显人,欲铭先世勋德,必托公文以传;
江湖士友为四六及五七言,往往祖后村氏。
于是前、后、续、新四集二百卷,流布海内,岿然为一代宗工。
文岂能自传哉,要必有为之本者。
过江号大家数无虑六七公,求其文章气节,上寿全名,指不多屈,惟周文忠、杨文节与公而三,皆纳禄于显融,乞身于健。
公晚不幸目眚,已在告老数年之后,贤于漏尽不休,拖绅方请远矣。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以疾薨于里第。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后,斯文所关,不偶然也。
年八十有三,阶正议大夫,爵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石塘林氏,嘉定清白吏直宝章阁瑑之女,妇德女仪,为九族式,先公殁四十二年,赠淑人
子男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通判福州
明甫奉议郎通判邵武军
山甫承奉郎、监福州岭口盐仓。
女一人,通直郎、知惠安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修职郎闽县主簿
涣、洙,将以选泽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女五人,其二嫁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穆陵尝赐宸奎四大字,公以「后村」扁所居之堂,以「樗庵」扁徐潭精舍。
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柩葬于徐潭之原,公自卜也。
遗奏上,君相嗟悼,赠银青光禄大夫
赐谥将颁,强甫以书来曰:「先公易名,子所请也,铭不可以它属」。
天锡衰病荒落,何敢辱我先生
皇甫湜昌黎之墓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
噫,斯言过矣!
退之岂以皇甫湜不磨灭耶?
令诸老凋零,及门之士尚不少,竟使以铭公也夫,乌虖!
铭曰:
北亭三世云锦机,有虹连卷饮墨池
吐为金凤尤瑰奇,清朝有道跄来仪。
玉堂之盛青琐扉,被服宝璐佩明玑。
五色缫绘重瞳衣,直为骨干忠肝脾。
世所赏好推琚词,穆陵在天公骑箕。
巫阳下招我西悲,帝成玉楼属笔谁。
天上不独人间希,千年有人谁待之。
岂无过者酌芳菲,下马来读墓陵碑。
宿直留诗 南宋 · 程大昌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抖擞身章却冒尘,袅蹄顾影也逡巡。
銮坡寓宿非其地,莲烛操文自有真。
字直由来同古语,位高兼复见今人。
迎潮有诺无轻爽,季老当年不诿贫宋周必大《淳熙玉堂杂记》卷中 《淳熙玉堂杂记》:淳熙丙申八月庚辰德寿宫大珰张去为都堂传旨,立翟贵妃为今上皇后明日午后,执政奏事,皇后归姓谢氏。乙酉晚,快行家来宣锁院。是日,侍讲刑部侍郎程泰之已宿直,呼马而出。予至内前,适与之遇,泰之扬鞭云:“留诗案上矣。”)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神武仁宗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而玉振之者也。
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
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
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
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
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
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
呜呼!
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
公讳淮,字季海
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
曾祖本。
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
父师德,宣义郎
皆赠太师,鲁、楚国公
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
绍兴十五年进士,时年二十。
台州临海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
帅蜀,辟公入幕府
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
高宗皇帝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
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
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时宰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
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
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
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
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
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
旧制,鬻盐官自为场。
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
公复其旧,小民大悦。
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尧舜自期,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
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慈俭,曰去壅蔽。
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
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
秘书少监
光宗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
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
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
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
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
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
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
就迁副漕。
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
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
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
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
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
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
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
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
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
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
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
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
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
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
苏公轼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
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
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
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
于是一新经武,整师律。
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
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
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
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
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
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
辛弃疾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
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厍彦威失利之罪;
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
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
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
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
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
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
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
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
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
蜀帅胡元质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
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
先是,蜀帅范成大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治众以整;
成大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治军有纪。
上问、挺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挺固未可遽罢,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
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
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
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吏部」。
上曰:「姑仍旧」。
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
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宜罢」。
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
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
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次对。
又言:「佐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
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上诸军功状」。
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
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
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
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
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
乃畀集英殿修撰
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
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
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
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
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
上曰:「不已轻乎?
从军制」?
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
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
乃命减死。
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
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
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
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枢密使封福国公
先是,自不雨至,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
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
于是公请发廪以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
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
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
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
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
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
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
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
近习王抃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
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
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
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
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
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
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
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
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
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可风李昌图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
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
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
先是,故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
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
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
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长沙为浙东常平使者
郑丙之刚正、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侍讲天官
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
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
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
李处全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长者」。
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
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
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
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
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
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
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
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
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
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
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
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
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
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
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
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
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
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
赵公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
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
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
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
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
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
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
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
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
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
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
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
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
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
上大喜,曰:「甚善」。
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
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
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
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
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
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
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
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
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
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
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
盍亦遣使郊劳乎」?
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
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
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
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
上命公绵蕞其典。
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
礼成,发德音,行庆泽。
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
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
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
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
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
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
三月,公祈上丞印绶,归田里。
章四上,不许。
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
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
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
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
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
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
从之。
上欲遂服,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
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
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
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
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
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
诏许辞行,拊劳再三。
退辞东宫,慰藉周悉。
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
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
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
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
公答诏言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
上欲拜公使,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
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
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
丧有疾,御酒肉,礼也。
盍强食从礼」?
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
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
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
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
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月某日也。
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
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
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
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
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
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
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朴,迪功郎
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
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
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
栻,寄理将仕郎
模、机、朴皆先公卒。
一女,适校书郎姚颖
孙男女十四人。
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
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
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
闺门肃然,寂无歌舞。
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
合族千指,与同饱温。
训迪子侄,不异己子。
士夫客死,必赒其归。
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
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
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
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
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
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
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
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
上称善。
自此闽士多收用云。
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
绌之愈甚,其名愈重。
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
上悦,复留。
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
公曰:「昔人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
可谓人之父母矣』」。
上敬纳焉。
君子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
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
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
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
隆兴以来称名相云
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
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
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
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
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
英武刚明,而鲁公
孝宗赫然,鲁公凝然。
赫然如天,然如渊。
规凿矩枘,落落弗契。
云胡相逢,同底于治。
闻诸晏婴,有同有和。
同罔可否,和罔唯阿。
未闻衢室,以俞废咈。
面惟予从,违弗汝弼
维皇之刚,用公济而。
维皇之英,用公粹而。
皇武用公,保大定功。
皇明用公,海函地容。
皇德增增,皇功锽锽。
皇治其弘,有巍其成。
昔周之宣,艾夜勤止。
暨厥末造,鹤诲驹刺。
唐之文皇,唐之成康
其渐二五,曾无荒。
隆兴之元,阖开乾坤。
震是狁魂,于强于安。
淳熙之季,薄海丕乂。
金瓯罔缺,龟玉罔毁。
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
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
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1188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
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
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
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
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
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
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
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
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
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
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
《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
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
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
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
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
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
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
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
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
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
冀公薨,执丧如成人。
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
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
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
秩满,改宣义郎
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宗教授
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
服除,员外通判南剑州
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
非公事未尝诣执政
今天子为普安郡高宗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
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
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
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
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
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
诏罢思退
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
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
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
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
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
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
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
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
臣素不识,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
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
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
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
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
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
大悟
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
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
明日,除权兵部侍郎
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
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
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
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
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
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
虏兵寻渡淮,公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
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
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
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
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
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
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
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
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
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
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
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
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
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
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
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
幕府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
公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
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
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
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
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
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
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
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
上曰:「朕任魏公不改」。
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
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
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
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扬州
公上疏曰:「今使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
方为贼饵之不暇,且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
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
议者但知恶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
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得以毕力自效」。
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
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请罢。
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
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
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
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
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
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
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
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
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
蔡京、秦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
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
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
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
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
「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
上首肯久之。
端礼由是深忌公。
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
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
二年,召为吏部尚书
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
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
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首荐名士陈良翰、林、刘朔。
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
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
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某当除某官」。
公曰:「何自得之」?
以渊、觌告,公具以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
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
即黜二人。
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
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隍、训卒练兵而已。
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
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
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
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
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
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公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
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
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
上曰:「朕亦闻之。
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
即诏罪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大理,究其贿状。
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
上亲郊,霖以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
越数日,除参知政事
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
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
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
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
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
上曰:「卿能尔,朕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
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
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
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
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
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
遂止。
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称其才」。
公曰:「琪荐将佐职也,何与教官」?
上曰:「可召问之」。
公退责,皇恐不知所对。
扬州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
公曰:「此矫制也」。
退至殿庐,召诘之,叩头汗下。
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得诈为之。
令甲曰,诈为制者杀」。
于是诏削秩,罢之。
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
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
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
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
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
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
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
上乃以江西
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
如名儒朱熹,公三荐之,不知也。
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
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
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觌意似不欲」。
公曰:「属者陛下去甚盛,或谓必复来,今果然。
愿捐私恩,伸公议」。
又诏进官,公曰:「无名」。
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
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也。
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
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
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
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
公至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
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
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之,不可。
竟改之,已而果不行。
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
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累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且诏入奏。
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
上曰:「前日郑鉴亦云」。
,公婿,故及之。
公曰:「鉴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
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
上曰:「然」。
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
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
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
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
公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
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
愿严戒敕」。
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
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
上曰:「何也」?
公曰:「曩者士夫私趋、抃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
上曰:「抃不敢。
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
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
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
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
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
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
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
公悉罢之。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
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
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
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
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
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
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
上手札愧谢。
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
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
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
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
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
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九年正月,公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复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
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
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
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
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
公竟固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
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
遗表惟以「用忠良、复境土」为请。
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
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
虽疾,见子孙必衣冠。
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
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
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
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
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
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
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
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
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
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
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
在官不受馈问。
建康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
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
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
尝有诗曰:「吾蹈孔孟,未暇师粲可」。
有文集二十卷。
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
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
配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蚤卒;
宓、宿,皆承事郎
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
孙男四人:承务郎
址、坦,承奉郎
塾,未官。
女六人。
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
振天之纲,乾道惟皇。
惟皇惟肖,肖我高庙
肖我祖宗,追而与同。
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
摅国宿愤,信威朔狁。
六月之师,周宣之奇。
大丑仁琦,麋之以归。
自此疋马,詟不南下。
谟明何人?
猗张与陈。
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
大勋骎骎,卒坏于成。
张公既丧,久艰厥相。
皇相陈公,奋熙载庸。
正臣表治,万物吐气。
劝皇德心,烛理自明
皇德一正,万国以定。
一时群材,驩为公来。
若凤斯翙,万羽斯会。
色夷气温,皇知爱君。
君有难启,事有难止。
不费颊齿,如石投水。
乾道之隆,万祀攸崇。
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宋故太保大观文左丞相魏国公太师文忠京公墓志铭1201年10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七、《诚斋集》卷一二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孝宗皇帝宅忧,北虏遣使来吊,朝奉郎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京公假朝奉大夫、试礼部尚书往报谢焉。
汴京,虏遣使郊劳,用夷礼。
盖我以哀往,彼以吉逆,彼必欲行彼之非礼,夺吾之有礼,至临我以威,以张夷狄虎狼之强。
我卒能执吾之有礼,折彼之非礼,使君臣诎服,以伸吾中国礼义之尊者,京公以必死抗之也。
大抵自古及今夷狄之所恃以行其无道者,止以一死怖士大夫而已。
不知夫死之为说,施之畏死者则止者行,施之不畏死者则行者止。
然畏死者未必不死,正使不死,其辱有甚于死;
不畏死者未必死,正使必死,其荣有甚于不死。
异时吾国之士,吾见有出使而移疾惮行者矣;
见有不惮行,既行而不称职者矣;
见有不惟不称职,而辱命者矣;
见有虏人馁之,至于献诗请降,以乞壶飧者矣。
奚而然也?
畏死故也。
今京公执礼如执玉之坚,趋死如趋隅之安,毅然正色而不可夺,虏卒不敢加无礼,不惟不敢加无礼,又复委曲顺从,惟吾之听而莫之敢违。
奚而然也?
不畏死故也。
鲁哀公孔子曰:「敢问人道孰为大」?
孔子曰:「礼为大」。
弟子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孔子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伟哉,京公乎!
惟得孔子论礼之意,是以见礼大而夷狄小;
惟得孔子论士之意,是以见君命重而身轻,孰谓一死能动之乎?
当是之时,天下忠臣义士闻其风而说之,咸曰:「是可以相天子矣」。
至于今上,遂相之,天下尚迟之云。
公讳镗,字仲远豫章人
汉魏郡太守房之裔。
曾祖皋,祖德用,父祖和,皆赠太师
封袁国公,父卫国公
母徐氏、继母徐氏,皆封秦国夫人
建炎三年,金寇据豫章,恐城中之人图己,家质一壮男子,卫公同产四人莫敢往者。
吏持父母甚急,卫公慨然请行。
后尽戮质子,卫公逸水而免。
寇退,访父母,得诸野,奉以归,兄弟俱全,州闾称其孝感
公稚而翘秀,受孔安国《尚书》,通子史百氏,试郡学必前列。
及大比,对《典》《谟》义,极陈禹皋赞舜深旨,考官惊异,谓有经纶业。
明年绍兴丁丑进士,奉大对以直闻,时年二十。
抚州临川县簿,令陈鼎有能名,公一日旁观其政,曰:「吾得之矣。
然陈以繁,吾以简」。
再转南康军星子县,地濒江,田病水,故多讼。
公核簿正,程里胥,缿筒顿清,善良得职。
郡计大半倚舟征,吏缘虐取,过者目为虎穴。
守属公董之,薄征通商,民誉蔼如,部使者王秬首荐之。
及公造朝改秩,小司寇,见公喜曰:「公才宜在天子左右,毋庸诣曹受邑」。
公固请自试治民,曰:「薄州县,荣中都官,士夫皆然,公独不然,可以泚孟晋之颡矣」。
江州瑞昌县,俗以终讼为贤,大姓磐据,持吏短长,夺攘民业。
忽有媪持牒庭下,公诘其由,莫知所对。
公曰:「必某大姓也嗾此媪者」。
逮其人下之吏,尽服其辜,杖而屏之邻境,尽取所攘以归其主。
始民乐公岂弟,至是一邑大惊,三年莫敢犯者。
部使者荐之,章交公车。
参知政事龚茂良荐公于孝宗,转主管官告院
先是,茂良豫章日得公笺奏之文,奇之,曰:「此汪彦章辈代言手也」。
庀职两月,诏从臣举良县令执法官给事中王希吕以公应书,即召见。
时帝方英明果锐,有雪雠耻、复境土志,夸者乘之,递进窾言,以规速化。
公言于曰:「天下固有落落难合之事,亦未有骤如意之事」。
曰:「天地尚无全功,天下安有骤如意之事」?
盖悟公之规也。
因极言州县俱困,民贫兵骄,士气隤靡,媢贤憎直。
曰:「卿议论通明,有用材也」。
是日除监察御史
公言事务存大体,不为苛刻。
至有浮躁险怪之士,或已拜官而潜入脩门造请者,或骋机巧以图近次名城者,或事谈说以营求儒林之官者,皆击去之。
谓大臣曰:「察官廉察,非小补也」。
大朝会摄殿中监顾左右曰:「京某威仪雍容」。
又谓宰臣赵雄曰:「京某有公辅器」。
时士大夫有倡为从窄之议者,每事朘削,公言于曰:「此说一行,日窄一日,将下失人心,上亏国体」。
曰:「事不务宽大,气象自不佳」。
公曰:「继今有进此说者,愿必罚无赦」。
又言:「求才不如储才。
姑苏武昌缺一守臣,久未得其人,万一军旅仓卒,当属之谁」?
又言:「非尝任守臣者,勿除为部使者」。
又言:「天下有勇敢之才,不在军旅则在盗贼。
二者相耦,以为消长。
为盗不死,或抵黥流;
黥流而逋,还复为盗。
异时江湖大盗,亡卒半之」。
曰:「朕虑此深矣,何策而可」?
公言:「宜令诸路帅臣名为募兵,实招亡卒,员数有额,月日有限,自首免罪,赐名效用之军。
不过旬月,可以坐得精兵,潜消盗贼」。
皆施行。
卫公薨,既祥,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举廉绌贪,不避势人,逮鳏振乏,不遗幽远。
兼摄江陵帅,训兵御众,威望凛然。
军民之政,至今为法。
召为郎,未行,继母秦国夫人薨。
既祥,复召为将作监,迁右司员外郎
北虏贺生辰使来,命公为傧。
值帝宅高宗之忧,公谂其使以方居庐,难以受礼,使人不可。
既不得见,又欲小留,公曰:「信使之来,以诞节也,诞节且过,何名而留」?
明日遂行。
劳公曰:「朕不见虏使,卿却之之坚之力也」。
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虏又遣使来吊祭,遂以公为报谢使。
公行涉淮,故事,当于汴京受宴礼。
前三日,公与虏中郊劳使介康元弼瑶里仲通相见于宁陵,公请免宴,不从。
至汴馆,公请必不免宴,则请彻乐,宜如告哀、遗留二使近比。
遗之书曰:「盖闻邻丧者舂不相,里殡者巷不歌,圣人《礼经》之明训也。
北朝之治国家,道之以仁孝,齐之以礼义者也。
今某之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繄本朝之哀谢是为。
北朝勤其远而闵其劳,遣郊劳之使,蒇式宴之仪,德莫厚焉,礼莫重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
若曰而必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礼,于臣节为悖义也。
岂惟诒本朝之羞,抑岂昭北朝之懿哉!
敢请执事,将何以训之?
若不得请,有死无贰,无所逃遁,惟执事图之」。
一日之间,凡遣人以书辞者六七,口传者数十。
元弼等不从,公亦竟不诎。
公虑其以衡命诬我也,至期夙兴衣冠,往俟于位,元弼等遣人相踵趣公即席,又遣相礼者传呼邀请,其声不绝于两序之间。
公不为动,徐答曰:「若不彻乐,死不敢即席。
必欲即席,可取吾头以往」。
闻者震骇。
元弼等知不可夺,乃遣人谓公曰:「请先拜醪醴果实之锡,徐议去乐」。
公乃帅其属班于庭,北向拜受。
未毕,忽北典签者连呼曰:「北朝宴南使,敢不即席」?
其声厉甚。
于是公即趋退复位。
及门,甲士露刃闭关,公命吾典谒叱曰:「南使执礼,何物卒徒,乃敢无礼」?
遂排闼而出。
元弼等乃以闻其主,留馆七日,乃有免乐之命,后有宴亦如之。
闻公还,谓辅臣曰:「京某在汴死执不听乐,其节可嘉。
士夫平时孰不以节义自许?
临危乃见耳」。
公见劳曰:「卿能执礼,为朕增气。
礼固不易执,执礼亦未易,何以赏卿」?
公谢曰:「虏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
使臣死于虏,亦臣子之常分,敢希赏乎」?
宰臣言使还应增秩,右丞相周公必大进曰:「增秩常典,京某奇节,惟陛下之命」。
曰:「京某今之毛遂也」。
即除权工部侍郎
初,公辞行,言于曰:「此行礼物与前小异,虏贪而无耻,当有以应之」。
果以为言,公答曰:「礼物颁于朝廷,使臣止于将命,丰约非所知也」。
虏无以诘。
至是,曰:「果若卿言」。
成都谋帅,曰:「京某人材磊落,可使也」。
敷文阁待制四川安抚制置使、知成都府
公至蜀,念地险且远,天日万里,当使斯民如在辇毂。
首罢觇者以安疑情,躬阅讼辞以达幽枉,宾接小官以求人才。
肃整维纲,屏逐昏墨,抚字细民,辑睦将士。
旬月之间,仁声威誉洽于四蜀。
又念蜀民之贫,节用薄歛以裕其力,请岁蠲成都米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草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四路鹾酒折估之征缗钱九十馀万有奇,通三岁,凡二百七十馀万云。
后还朝,又请加数年蠲减之期,从之。
于是举全蜀之民,被朝廷之泽,若更生焉。
绍熙元年,夔、利告旱,发三万石以振夔之民,五万石以振利之民。
明年,东西蜀告旱,又以钱二万缗、二千石,仍请度牒五十以振六郡之民。
荣、资二郡尤甚,公请除前一年未输之秋租,又尽除是岁之两税,又请度牒一百,以为水旱之先备。
于是饥民免于捐瘠,大侵有如中熟,忘其水旱焉。
先是,威州之蛮,其俗相杀者,相偿以钱,即解而去。
至是,蛮有与吾兵人斗者,声言将入郛,守臣请避之。
公笑曰:「我在此,蛮何敢尔!
此必侩者教之,若竿侩者之首于境,则彼不敢动」。
太守揭公之令以示之,蛮即退。
黎州旧以西兵戍之,一日与州兵相攻,兵刃接矣,其将又纵臾其下,人疑骇。
公视之若无事,绌其将而治其不咸者,夷汉按堵。
泸守张孝芳政严,兵杀孝芳及其家。
公明遣佐属抚谕以疑其党,亟发绵、潼劲兵以踵其后,未几泸卒自斩元恶,禽其党五十人以归,戮于市。
于是三边绥靖,朝廷无西顾之忧。
公请为祠官光宗曰蜀人方安京某之政,进宝文阁待制,俾因任焉。
在蜀四年,召为刑部尚书
今上御极,公上疏献四事:曰敬,曰公,曰勤,曰俭。
上嘉纳之。
命兼侍读,上前陈《春秋》一王赏诛大法,读吕公著新法奏议,皆酌古明今,随事寓讽。
上喜,因语金华诸儒曰:「京某进读,义理坦明,使朕意冰释,卿等说经,不当如是耶」?
于是大用公之意萌于此矣。
寻兼史部尚书
绍熙五年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十二月,除参知政事
明年改元庆元四月,除知枢密院事
二年正月,拜右丞相
白麻出,在廷相庆。
公与同列倾豁肝胆,不忌不克,议疑从可,介而毋我,事疑从是,通而不比,心本宽厚,政出公方,与士钧礼,不为崇峻,匿瑕用长,不遗纤末。
然守典谨度,人纲人纪,外若旷然,中实截然。
其所主一遵孝宗成宪而已。
有戚畹命从中出员外幕僚者,有属籍近亲特增秩三等者,有禁中药者超为遥刺者,皆执不行。
寺人王德谦节度使,公与同列见上,力言不可。
上曰:「故事有之」。
公曰:「祖宗故事遵用,有可有不可。
真宗时,则有若刘承规将死求节钺,以王旦之言而不与,止与之以观察留后,今之承宣使也。
此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
大观宣、政时,则有若童贯假开边之功,出少府之节,自此杨戬、蓝从熙又得之,谭稹梁师成又得之。
二圣北狩,中原涂炭,此之自出。
此乱亡之覆辙,不可遵用也。
高宗深创其祸,故初政之诏首言继自今不以内侍典兵。
其时有张去为者,及孝宗时甘昪者,二人非不亲近也,曷尝有此?
至于谏臣陈贾一言甘昪之罪,孝宗即逐去之,此又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
愿陛下以令典为法,以覆辙为戒」。
上曰:「除德谦一人而止,独不可乎」?
公曰:「此门必不可启。
当除童贯时,亦云一人而止也。
节钺不已,必及仪同仪同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
公于是力请裂麻。
上又曰:「不播告书赞而畀以告身,亦不可乎」?
公曰:「是掩目捕雀之喻也」。
上又遣中人以宸翰谕二三执政,公与同列上疏力争者至于三至于四,上乃绌德谦外祠,寻谪广德军,仍绌谪词臣吴宗旦,朝论以公比王文正公云。
时太上圣体未安,上每忧形天颜。
后寖康宁,上欲涓日上万年之觞,而宫臣又以小倦辞焉。
五年八月辛未,公乃呼宫臣端友等三人至中书面诘责之,泣而承命。
癸酉端友传太上圣旨,令皇帝上寿。
辛巳,上诣寿康宫奉玉卮。
礼成,辅臣于幄次贺上,上大喜,宫臣及属车豹尾中侍从仆御之臣皆贺,驩呼之声震于中外。
有司奏太庙太祖祏室生玉芝,上遂发德音,布告天下。
太史尝奏星纬失次,公劝上恐惧修省,以格天心。
边城每奏北虏事宜,公劝上不必问彼而自为备。
上喜年谷屡丰,因宴辅臣,公劝上勿恃小康而怠持守。
燕閒密勿之顷,动容出辞,必献敬戒。
至与同列在上前首发大议,陈宗社稷万世大计,有人所难言者。
六年正月,公与同列奏事退,公独留,力祈上丞相印绶。
先是,同列知其意,言于上曰:「京某公正无私,不可听其去」。
上曰:「丞相诚实,安得言去」?
及公有请,果不从。
闰二月,拜少傅左丞相
三月,公属疾,力申前请,凡六表,词皆哀痛。
上竟不许,诏药丞视之,且许肩舆入见。
六月慈懿皇后上仙,公力疾而出,发哀成服。
八月庚寅光宗升遐,公闻之不能出,因大恸,疾革。
至丁酉将逝,其子沆问以家事,不答,第长太息曰:「国家多故,何以枝梧」?
言讫而薨,享年六十有三。
先是,太史奏木星侵上相
遗表闻,上为震悼,以太保观文殿大学士致其仕。
上以居庐,从有司之请,免临奠及辍朝。
有诏公薨于位,礼宜优异。
于是赐之美槚以为,又赐之貂蝉火龙以为服,又赐之水银龙脑以为歛,又赐之白金三千两、帛三千匹以为赗,又赠之太师、谥之文忠以为恩,又命有司祭之脩门、命从臣中人护丧归葬以为礼。
哀荣典章,弥文备物,并用司马光、薛居正故事,近世鲜俪也。
其孤沆祈免门祭护葬甚力,从之。
配卢氏,封令人,前十二年没,累赠魏国夫人
一子,沆也,承议郎主管佑神观。
三女:长卒;
次适从政郎、前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黄铢太史后也;
次适宣义郎、添差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张忠纯,忠献孙也。
兄弟四人:铨、镃,皆以公补官;
仲氏镐,蚤世,官其子沂。
公之天资里和表爽,喜怒不留,色粹气平,可否无忤。
策第最蚤,或者易之,特于稠广诋以嫚语,公一笑,亦不孰何。
其宰瑞昌,有毁公于太守者。
后公摄帅江陵,毁者为幕僚,反侧求去,使人尉安之,且厚遇焉,其人感泣。
公常曰:「宁人负我,毋我负人」。
至于善善贤贤,不啻己出。
其在政地,每挟一小方册,以书才行氏名。
上有问,必荐进。
于文无所不工,尤长笺奏。
仕虽至公台,独未尝掌制,谈者为恨。
其为诗源委山谷,而气骨卓伟,无寒瘦态。
有杂著三十卷,经学讲义五卷。
晚卜居,得宋齐丘宅,古松百章,岑嶎后先,因号松坡居士曰真趣,楼曰山浦。
上为书堂名以赐焉,云昭汉回,上贯翼轸。
沆以嘉泰元年十一月壬申葬公于新建县桃花乡高坪德源山之原,走一介持书,以朝奉郎国子司业李公大异所作行状来请铭,铭曰:
朔狁其狉,阻兵以威,血人以娭。
一个行李,汉节适彼,鲜不失次。
堂堂魏公,往谢彼戎,吊我闵凶。
彼用夷礼,僸佅庭止,哀乐不类。
公辞以哀,十反莫回,盛服往哉。
彼乐不彻,吾首可折,吾节可夺?
虎夫负墙,铠争日光,刃磨秋霜。
公毅以叱,排闼以出,罔不辟易。
彼谂彼酋,乐彻礼优,竣事不留。
臣主相顾,嚚暴遄沮,敢或予侮?
公归脩门,孝宗亟称,皇威伸伸。
人望有岿,竟块厥位,频断大事。
大阍其觎,节纛其除,公还赞书
太上违豫,阏以亵御,公达舜慕。
二圣重欢,一言回天,兹不曰艰?
畴不将命,公当其綮,弥险弥劲。
畴不鸿钧,公迎其棼,弥艰弥峋。
维垣其贵,文忠其谥,哀荣寡二。
西山西偏,德源之原,名相之阡。
玉立之节,章水有竭,凛气无歇。
观文殿学士刘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五
淳熙五年夏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建康府事、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彭城刘公寝疾府舍,即拜疏言:「臣病,力不任府事,愿上符钥,归死故山,惟陛下哀之」。
时天子方倚公以重别都,旦莫且召用之,未即听许。
而公疾已革矣,再疏请老。
于是上乃深以为忧,亟遣中贵人挟侍医驰驿诊视。
未至,秋七月甲子,公召门下生,口授千馀言,使具为奏,极言时弊根本,且荐群臣之可用者,毕封上之,有顷而薨。
上览奏惊叹,即日出公前请老章,使以通议大夫致仕。
及讣闻,益嗟悼,诏赠光禄大夫,罢朝一日,且命有司护致其丧,仍给葬事。
明年二月,公之嗣子学雅等遂奉公柩葬于建宁府瓯宁县丰乐里新历之原,而请于朝,冀有以易其名者。
事下奉常,以公廉公方正,威德克就,宜谥「忠肃」。
考功无异词,诏报曰可,于是公之终始哀荣无所不备。
独墓隧之碑久未克立,学雅等惧,数相与涕泣来请文。
熹蚤托公诸父间,遂与公相长大,知公为详。
而公晚岁相予亦益笃,顾虽不文,义有所不得辞也。
公家唐末自长安南徙,遂为建人,世居崇安县五夫里。
有讳民先者,敦朴有行,从安定先生受《春秋》学。
晚以累举得官归家,教授学者至数百人。
赠太子太保,于公为曾祖。
太保忠显公讳韐,靖康之难,秉义不屈而死,累赠太师
忠显公徽猷阁待制讳子羽建炎绍兴之间佐川陕军有功,累赠少傅
公其长子也。
讳珙字共父,少以恩补承务郎,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学。
进士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潭州南岳庙,主管西外敦宗院
少傅及祖母韩国夫人吕氏忧,除丧,为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
时秦氏用权久,士大夫已窃窃言符谶事。
欲因以追谥其父,召会礼官议问其法,以公不时至,怒而逐之。
踰年,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大宗正丞,改秘书丞,迁尚书吏部员外郎,除监察御史
避荐者,还故官。
铨曹法密吏奸,官不能制。
公寘令式庭中,使选集者得指其违以诘吏,人甚便之。
权秘书少监,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金亮渝盟,天子震怒,悉师北伐。
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或至泣下。
御史杜莘老劾大阉张去为忤旨左降,公封还诏书,莘老得不去。
从上幸建康,兼权直学士院
张忠献公留守行宫,众谓车驾东还,必以征讨军事为寄。
俄而诏下,乃以杨存中江淮宣抚使,中外大失望。
公奏论其不可,上曰:「此特为张浚地耳」。
命再下,宰相召公谕旨,且曰:「再论,则累张公矣」。
公曰:「某为国家计,岂暇为张公谋哉」!
再论愈力,事乃寝。
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会诏立建王皇太子,宣入视草。
今上即位,借礼部尚书使金国。
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使者往辄困辱而归,人皆为公危之。
公受命慷慨,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
上闻副使以贿除吏,而公独无所私,手札褒谕甚宠。
然竟以议礼不决,不果行也。
诏以星变旱蝗,大询阙政。
公言:「比年以来,纲维解纵,有赏无罚。
外则诸将刻剥军士,以事交结;
内则朝廷不恤诸路,路不恤郡,郡不恤县,县不恤民,甚或重为贪虐,以快己私。
军民之怨日积于下,其祸将有不可胜言者。
愿陛下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然后信赏必罚,戢近惩远,以修军政之阙;
节浮冗、宽赋歛,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则灾异庶乎其可消矣」。
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
夫曰和,曰战,曰守,皆所谓应敌之计,不可预图者。
惟修政事以彊国势,使三者之权在我而用无不利,乃为不易之策耳」。
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得赐第京师
又有李珂者,以关通贵幸得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
诏从中下,公皆奏以为不可。
不听,再奏极论,竟皆罢之。
然由此遂多忤近习意,而宰相又有阴忌公者,出公集英殿修撰、知泉州
未行,改知衢州
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
人或以公未更治民,意颇轻之。
既而欺者得,枉者伸,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始大畏服。
凡吏员外置者,悉罢之。
受租米,使民得自操概。
其发钞消籍,皆有程式,田里大安。
乾道元年湖南旱饥。
郴州宜章民李金以县抑买乳香急,乘众怒猝起为乱,众踰万人,分道南出,犯广东、西九郡之境。
还,入道州桂阳军界,杀掠万计。
连破郴、两城,数道大震。
朝廷忧之,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公受命兼行,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
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
且移书制置使沈介曰:「道远贼炽,比诏下,且不及事。
请以便宜出师,即朝廷以擅兴为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
制置使即为遣兵,而诏报亦如公请。
然皆未有至者,而贼势愈张。
湘阴桥口,群盗又数百人乘乱窃发,密迩府下,人心益摇。
公简役兵击之,募民有得盗斩首者,皆厚其赏。
盗所隐赃,无多少,官一不问。
不数日,悉捕斩无脱者。
于是赏信刑威,士气大振,人知破贼之有期矣。
六月制置使所遣将田宝、杨钦乃以其兵数千人至,公所以迎劳慰抚之者甚厚。
诸军感奋,愿尽死力。
公与钦语,知其能,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
下令募贼徒相捕斩诣吏者,除罪受赏。
于是钦等连战破贼,诸将后至者亦遣四出,以分贼势、通粮道,大军遂入宜章
八月,鏖龙冈下。
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
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
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
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
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支党胁从窜匿山谷者尚众。
公谕钦等郤兵而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
岁尽师还,金等数十人皆伏诛,馀皆称诏释之,复故田宅者以千数。
奏官曹彦、黄拱而列上诸将功状,又不以一毫有所私。
上嘉叹再三,进职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
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
宜益勉旃,以副朕意」。
贼地既定,境内正清。
于是公乃宣布上恩,力行宽政,且为请于朝曰:「今以陛下神灵,虽幸破贼,然不亟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居民,即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
又奏留鄂兵以戍郴、,而益广蒐募,以补州兵之缺,厚抚犒、严纪律而时勒习之。
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奸盗屏迹,商旅复野宿焉。
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
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
次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以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请亟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责以训练,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
上皆然之,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
臣窃独以为高帝之明,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
诚使当时有以二帝三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功烈所就不止此矣」。
因为上言圣王之学所以明理正心而为万事之纲者甚悉,上亟称善。
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
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事皆施行。
十一月,遂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不获,乃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栻谋为多。
愿陛下亟召用之」。
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
公入西府,日召诸军将佐从容访问,尽得其材用所宜,以待选用。
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
公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大计,然所以求之,必有其道。
臣愿陛下以周宣王为法,侧身修行,任贤使能,以图内修之实,则外攘之效将有不能自已者。
计不出此,而欲浅谋轻举,以幸其成,臣未见其可也」。
上悦。
明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
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卒成上意之所欲为者。
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诸路累年逋负金银谷帛巨亿计。
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以是近倖侧目,而流俗亦多不悦。
盖上尝以久旱,斋居请雨,一夕而应。
诸公皆贺,公复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此足以见天人相与之际,真有不容发者矣。
然则隐微之间,纤介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
臣愿陛下察此而益谨其独焉,则天下幸甚」!
上为竦然,改容称善。
龙大渊、曾觌既逐去,未几而大渊死,上怜觌,欲还之。
公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断而庆盛德之日新,何遽复为此?
且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
若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几事,进退人材,则臣惧非所以隆德业而振纲纪也」。
上感其言,为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尝密荐士,得召用。
公请其所自,上以告。
公退,坐堂上,呼院吏作头引召至而诘之。
恐惧,不能置对,请后不敢,乃叱遣去。
无何,杨守来言,尝檄郡,称受密旨增筑新城若干尺。
公与诸公请之,则上未尝有是命也。
公未出殿门,遣吏驰取其牍。
不得隐,遂以罪罢。
诸公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
上欣然从之。
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
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
因谕诸公,即如此,则禁中或时须一饮食,亦必待奏审然后可得耶?
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
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
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典司出纳,不敢废职而已。
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臣等窃为陛下惜之」。
时诸公虽更进合辞,而公尤激切,殿中皆惊。
以故独罢为端明殿学士,使奉外祠
上意寻寤,亟诏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邪佞、选将抚军数事为献。
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
至镇,首蠲税务新额,及罢苗仓大斛。
属邑奉新有复出租税,摊配诸乡,岁久民穷,相率逃去,反失正税不胜计,亦奏除之。
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
人或为公忧不足,而公量入为出,未尝有所乏也。
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安抚使
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经画。
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
凡回图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
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
公奏为半岁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
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土著自爱,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
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而岁阅习焉。
其资粮械器,亦为处画,各有条理。
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
明年,遭继母庆国夫人卓氏忧。
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
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
公引经援礼,涕泣恳辞,凡五六上,不得请。
时宰相方以恢复大言中上意,而政事不修,举动烦扰,识者忧之。
公乃手疏别奏,具言:「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
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
今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为如何?
而乃外招降附,内徙营屯,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
荆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气也。
今不忧元气之惫而虑四支之不彊,非臣之所敢知也」。
上纳其言,为寝前诏。
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
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循天下之理,然后有以得天下之心而立天下之事。
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毫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
因以极论时事,言甚切至。
上加劳再三,进职大学士以行。
公再临旧镇,不懈益虔,盖所以自律者愈严而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
岁旱民饥,公亟遣吏行田蠲租如法,而檄转运、常平司诸郡。
且虑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
一旦,湖北盗数千人入境,公盛军声以威之,而开其自新之路,盗多散去,其存者盖无几人。
公乃遣兵,然犹深以迎战邀击为戒。
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而尽擒以归,独诛其首恶数人,馀悉以隶军籍。
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欲尽诛之,盗因悉力死战。
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犯广东,官军数败,将尉死者数十人,为费以大万计。
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
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安抚江南东路留守行宫。
会水且旱,公奏阁夏税钱六千万缗,蠲秋苗米十有六万六千馀斛,沿纳他物称是。
仍请下漕司,遣吏覆视诸州所蠲租,其颇未尽者,悉以予民。
禁上流税米遏籴,即他路有敢违者,请亦得以名闻,抵其罪。
诏皆从之,以是得商人米三百万斛散之民间。
又贷诸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
籍农民当赈贷、客户当赈济者,户以口数给米有差。
村落又皆运米置场,平价赈粜,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
以府佐赵善珏、王以宁及寓士李宗思、刘炜领其事,分遣群属循行境中,无远不到。
公又蚤夜咨访,幽隐毕闻。
县给印历,手书告谕,诚意既孚,而赏信罚必,是以人争效用,如办己事。
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上嘉其绩,赐书褒谕焉。
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
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至是人被其泽尤深。
凡属县所负课,度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独重禁其非法病民者。
被旨甓城,面以丈计者数十万,用缗钱数万,米千馀斛,而役盖不及民也。
上积公劳效,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
明年,进观文殿学士,盖将复登用之,而公病不起矣。
临没时所上疏极言近习用事之祸,至引恭、显、伾、文以为戒。
所荐则故相魏国陈公、张栻敬夫也。
别以手书诀敬夫,而熹亦与焉。
其言皆以未能为国家报雪雠耻为深恨。
盖其忠孝诚笃,虽蹈死生之变而未始须臾忘也。
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
而居家极孝慈,母福国夫人熊氏早薨,公哀慕无以自致,则以任子恩官其内弟。
事继母礼敬饬备,遭丧时年逾五十,尽哀致毁,得疾几殆。
友爱诸弟,晚岁弥笃。
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
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为罢燕乐,同寮有丧亦如之。
将薨,遗命治丧毋得用浮屠法,后诸贤公往往效之。
其在州郡治平听察,令行禁止,而于爱民厚俗之意尤孜孜焉。
事或小失,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
大脩潭州岳麓书院,养士数十人,而属张子敬夫往游其间,告以古人为己之学。
谓明道程公先生尝官建康属邑,为之立祠学宫,而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
民有骨肉之讼,躬以恩义反复辨告,甚或深自引咎,闻者皆失所争而去。
其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忠义奋发,未尝以死生动其心。
而爱君忧国,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
盖其饬躬应事,规模科指,晚岁皆益精密。
故上则人主知之愈深,下则学士大夫望之愈重,以至儿童走卒,莫不知公之忠烈。
而在荆州时,北虏亦每使谍者诇公家世,盖知其忠义之有传也。
及薨,所临之军民往往罢市巷哭,相与祠之,而建康为尤盛。
且自数岁以来,国家每有四方之故,而有识之士相与私忧,语未尝不及公也。
公薨时年五十有七,封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其配曰新定郡夫人吕氏,故兵部尚书祉之女。
新兴郡夫人韩氏,淑人韩氏,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
二男子:学雅,承务郎
学裘,承奉郎
二女,长适迪功郎南剑州剑浦县吕钦,次适某官赵崇宪
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藏于家。
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及登朝廷,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
然未尝为无用之文,其驳议又多削稿,故所传止此云。
学雅以公从弟从事郎玶所状公行事视熹,熹受而读之,皆昔所见闻者也。
因剟其大者,著之石而系以铭。
铭曰:
昔在阳九,失我泰平
东游三纪,汴洛膻腥。
始灵承,俯仰顾叹。
曰汝在廷,孰抗斯难?
爰有俊哲,三世一心。
忠精义烈,思远忧深。
沬血奋辞,曰此雠耻,乃盟乃欢,颡得无泚?
不有豪圣,孰虑孰图?
孰秉武节,以行天诛?
抑臣有闻,在周中圮,既脩乃攘,厥仆斯起。
惟圣时监,利伸否蟠。
毋棘其欲,毋溺其安。
曰俞哉,予钦汝诲。
既启于中,盍布于外?
泽流威燀,汝则来归。
卒辅吾志,以究汝为。
四镇十年,适西顾。
彼皇颢苍,胡夺之遽?
我最其迹,有孝有忠。
有政有事,有言有功。
嗟尔嗣人,尚承厥庆。
公思不忘,天子圣神(《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又见《汇苑详注》卷一三,《刘氏传忠录》正编卷四。)
二:原缺,据《刘珙行状》补。
朝散黄公墓志铭1181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始予试吏泉之同安,闻旁邑永春有贤令尹曰黄公,公廉强介,察见微隐,吏不能欺而民不忍欺
它县民有冤讼,率请诿公以决。
其条教科指、操验稽决,人皆传诵以为法。
间尝以檄书案事涉其境,道傍小民称说令尹不容口。
其禁令要束,大抵皆敦礼义、厚风俗、戢吏奸、恤民隐之意。
其言明白简切,其达之也,远近幽隐无不暨焉。
过门入谒,则公方危坐堂上,阅学官弟子程课,廷中阒然无人声。
问公所以为此者,公不鄙,告语甚悉。
恨所案事有程,不得久留听公语也。
泉之士大夫为予言,永春自故司谏江公民表为令,有善政,民称思之,以为无能继者。
今黄君节守始无愧江公,而吏事精密有过之者。
予既罢归,闻近臣有荐公者,天子擢以为监察御史,谓公得以行其志矣。
未几,闻其以病去,竟不复起,识者恨之。
后十馀年,屏居里中,有书生来请受学,思苦业精,久而益笃。
问其出,则公之季子也。
一日,出其兄东之书与其母之外弟、今提举广东市舶江君文叔之状,泣而请曰:「先君子幸相与有一日之旧,敢请铭以贲其幽」。
予不得辞也。
公讳瑀,字德藻,其先世居福州长乐县青山下,后乃徙家郡城之东,为闽县人六世矣。
曾祖徽、祖时皆不仕。
南仲,七试礼部不偶,以公故赠朝奉郎,而妣陈氏亦封太安人
公中绍兴八年进士第,初任为饶州司户参军
提点铸钱官欲市冶工馀粮以规赢利,强公高其估。
公不可,则怒,欲中以法。
而求其罪无所得,乃更欲荐之。
公谢不受。
岁旱,郡檄视属县民田当免租者。
公请免之什九,而行它县者以什一告。
太守洪忠宣公以为疑,却公所上文书,俾更之。
公曰:「官可罢,此不可易。
且吾已闻之诸使者矣」。
既而洪公使视诸县,则公所行县民独无流徙,乃复善公所为而荐之。
罢官贫甚,与一力徒步以归。
更调湖北转运司主管帐司使者向公伯奋一日谓公曰:「人皆求荐,君独未尝一言,何也」?
即袖中出奏牍,上公可亲民者,且以心源渊静、夷险一操目之。
公于是改官,而人亦以贤向公焉。
及来永春,承寇乱蛊弊之馀,田莱多荒,民力凋瘁。
公至,首蠲其宿负。
民有鬻业而税籍不除者,悉釐正之。
其文书或不具,则履亩而均其税。
于是豪民无得幸免,而贫弱以苏。
民输赋或后期,不使吏与其间,独揭其姓名于市,为之期日,而闻者相先以至。
间不一岁,流庸尽复,赋入再倍其初。
公又痛以廉俭自约饬,凡例所当得公廨钱悉输之官。
到罢挈家,法当计佣受直,亦不取。
至于燕游馈送之费,又皆一切屏绝。
而钩考出内,则必以身亲之,吏无所容其奸。
于是廪有馀,库有馀钱。
乃视民所病,凡前日无名之赋可罢者,如浮盐钱之属,皆罢之。
不可者,如上供银,亦为损其虚估之直。
宗子米则以它钱代输,一岁至数百万。
左翼军自漳徙屯郡下,当治营屋。
郡分以属县,它县征调输载,民不胜扰,公独出库钱,僦工徒,取竹木,具陶瓦,而分寓便舟以往,为屋馀千间而邑人不之知也。
里正旧以诛求破产,前后相属,当役者畏避百方,惟恐不得脱。
至是乃有投牒争先为之者。
尝有寡妇负租而逃,公宽其期以召之,来则使之佣织于人以渐偿所负。
又尝有请鬻牛以输负租者,公闵然曰:「柰何使汝失一岁之计?
今春姑以丐汝,秋成而输未晚也」。
其人欣然听命,及期果如约。
盖其及民之大者既已周浃,而于其细者又皆曲尽如此。
独豪宗大姓侵刻细民,则捕劾穷治之无少贷。
他所听断,发擿隐伏,人以为神,而卒亦归于仁恕也。
大治学馆,辟其衢路,斥去喧杂,作亭其前,而刻词以厉学者,语意甚伟。
延择修士,课试以时,士子上谒者接之于学。
讲学之外,一豪之私不敢及也。
有儒冠而以博讼者,为设席听事之旁,课以《论》、《孟》。
通者罢归,否者呼其父兄惩以二物,由是俗为一变。
始至,款谒群祀,以文告曰:「令有昏墨,神其殛之」。
视社稷祠坛隳敝甚,即命改为,而又植以名木,至今人犹指以思公,名之曰「御史林」。
遭旱,出俸钱、具牲酒,躬走群望,穷极幽险,不以劳为惮,雨为立应。
愚民奉佛,往往私立塔庙,僧以是得杂处市里间,乱伦败俗,为良民患。
公按律令尽撤之,且禁僧无得复居外,宿弊顿革。
丞有女病,若有物凭之者。
巫曰:「故逻卒某也,死而役于城隍之神,实为祟」。
公怒曰:「是安敢然」?
杖其土偶而投之溪流,女病即愈。
始时县人颇神事之,巫史因托以为妖,至是乃息云。
郡守诸司荐,去为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
有献鬻公田之策者,檄公视之。
历诸郡,尽得其多寡轻重不均之弊。
还,极言其非便,且曰:「公田岁入若干,而畜牧刍藁取具焉。
今一旦鬻之,计其获不过数岁之入,自是以往,能无横歛于民乎」?
贵将杨存中请地以广其营,实规为观游,以奉权幸。
公又以檄往视,还曰:「营卒若干人,度地若干亩而足。
今所请地且数倍,若从其请,是坏民田庐冢墓不知其几,而独为存中结驩于一幸臣也,不可予」。
卒皆罢之。
秀州华亭县事,岁恶民饥,公白常平使者,请发廪以赈焉。
使者以当俟奏报难之,公曰:「民命在朝夕,苟可以生之,虽重得罪不悔」。
退即发常平廪粟之在县者,全活万计,而使者亦不能有以罪也。
吏部侍郎汪公应辰、侍御史汪公澈交章荐公材中御史,除御史台检法官
未几,擢监察御史,而公已病矣。
告满请外,除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行,徙转运副使
视事旬日,改知漳州
丁内艰,免丧,请就闲养疾,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四年八月二日卒,年六十。
官自左迪功郎七迁至朝散郎
其年十一月庚申怀安县灵山乡长箕山
公娶叶氏,中奉大夫大任之女,封安人
五男子,杲,亦以进士选官至宣教郎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后公十二年卒。
东,从政郎南剑州沙县
查、干,皆业进士,栒亦蚤卒。
二女子,长适承议郎江淮湖广路总领干办公事任文茂,次适奉议郎、知泉州同安县余元一
而干即来学请铭者也。
公资刚介,自少即刻苦自厉。
家贫,鬻曲于市而挟书随之。
苟非其义,虽寒且饥,不可得而衣食也。
闽俗多火葬,公遭父丧,亲党怜其贫,喻使从俗。
公哀号不答,尽鬻家人衣具,卒葬以礼。
事母兢兢,唯恐少伤其意,即有谴责,未尝敢自辩数也。
自奉简薄而于奉亲极其厚,至于兄弟族姻之间,周贫振乏,亦无所爱其力。
官番阳时,有邑子为纠掾,以职事不相中,寻以忧去。
公极力调护之,其人初不敢以此望公,涕泣惭谢。
为举子时,书皆手写成诵。
为文不追时好,为吏一心营职。
其清苦之操非人所堪,而聪明仁爱,所以惠于民者亦非人之所能及也。
平生一以直道自任,未尝小降色辞以希荐宠。
御史时,尝病甚。
临安赵公子潚亦以廉节著,被旨视公家事。
见其箧椟萧然,衣无兼副,俯仰叹息者久之。
卒之日,家亡馀财。
凡此皆人之所甚难而公之所甚易,人固多能言之。
顾其中犹有大于此者,不幸未试,而人亦莫之知也。
盖公在台时,与殿中侍御史杜公莘老雅相好,每以节义相劝勉。
一日,杜以公疾来问讯,连呼不应,乃大呼曰:「吾今日击去王继先矣」。
公矍然起坐曰:「君能任职,吾不病矣」。
探枕中片纸示之,乃疏继先罪状甚悉。
继先者,以医得幸,罪恶盈溢,公意盖有待也。
居无何,杜以论宦者张去为不效求去。
公就与别,喟然太息曰:「君厚自爱,吾亦从此逝矣」。
即日上疏请去。
以此视公之志,岂但欲为其所已为者而止哉!
是宜伐石刻辞以告后世之君子。
乃为之序其事而铭之。
铭曰:
我观黄公,古人之风。
其刚方而洁廉者,义之操;
其慈爱而惠利者,仁之功。
其仁虽仅得施于十室之聚,其义则未及折乎百壬之锋。
遽抱其馀,以息乎此,尚有以启厥后于无穷!
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六
本贯兴化军莆田县感德乡胡公里。
曾祖赠太师沂国公,妣黄氏,赠徐国夫人
祖赠太师、蜀国公,妣李氏,赠蜀国夫人
父赠太师、冀国公,妣黄氏,赠越国夫人
卓氏,赠冀国夫人
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世盖出颍川
晋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始为闽人
其居莆田者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斑斑见于碑碣。
然世远,不可得而详矣。
公之家自沂公以来,皆以好施周急闻于乡里。
公生而庄重,不妄言笑,七八岁自知为学。
冀公薨,执丧如成人。
少长益自刻厉,绍兴八年,以乡举试礼部。
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文读之,叹曰:「公辅器也」。
将寘首选,而同列有异议者,乃屈居其次。
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
服勤职业,不以科第自高。
同寮宴集,常谢不往。
一日,郡中失火,太守汪公藻走视之,则诸掾属方相从饮某所,而公之舆卒亦或假之以行。
于是例以后至被诘责,公亦唯唯摧谢。
已而汪公廉知其实,始召公慰谕,且问其故。
公曰:「某也不能止同寮之行,而又资其仆御,亦安得为无过?
且是时,公方盛怒,某也其忍幸于自解而重人之罪乎」?
汪公叹服,以为不可及。
秩满,改宣义郎
故事,第二人再调即为馆学清官。
是时秦丞相用事,察公意不附己,乃以为南外敦宗院教授
终更造朝,中涂心悸,夜不得眠。
公曰:「吾它日未尝如此,意者吾亲其不康乎」?
翌日驰归,则冀国夫人果以是日属疾矣。
遭丧,服除,添差通判南剑州
未行而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
在馆岁馀,非时未尝一诣东西府
时今天子方为普安郡高宗宰相择可辅导者,宰相争欲置其所善。
高宗不可,命择馆职端厚静重者为之,乃以公对。
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
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义以规戒,言简理精。
以王好鞠戏,诵韩愈之言以谏,王敬纳之。
王左右亲吏故多与诸府寮狎,公独正色出入,未尝私交一谈。
司勋礼部员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除监察御史
始,公尝与国子监丞朱倬邻居,朝夕往来。
为言事官,公一贺之,遂不复往,以是敬公
既迁中司,欲荐以为御史而先以告,公力辞之。
后数月,汪彻为殿中侍御史,乃密以公名进。
命下,然后谢公曰:「恐公复辞,不敢告也」。
俄迁殿中侍御史,首为上言人主以兼听为美,而存心必本于至公。
人臣以不欺为忠,而论事必达于大体。
反复推明,引今附古,词指温厚而正直之气凛然不可犯,上固异之。
又论:「御下之道惟恩与威,不可偏废。
今主兵之官率无远虑,惟事骄侈,其志不过聚歛以肥家,其术不过交结以固宠,其所以侵渔百姓、刻剥军士、陵驾州县、轻侮朝廷者无所不至,而任事者未尝一谁何之,则将不知有威矣。
养兵之费月计百万,而虚籍太半,不可稽考。
军士疲于私使,困于回易,大率以奉主将之私,而所得衣粮随手尅尽,羸瘦单薄,有可怜之色,而主将恬不之恤,则士不知有恩矣。
陛下诚有以抑将之骄而警其惰,作士之气而收其心,则纪纲正而号令行,三军之士孰不感戴上恩而效死以报国者哉」?
亦称善再三
公遂劾奏韩仲通本以狱事附秦桧,冤陷无辜。
党尽逐而仲通独全,何以惩恶?
刘宝总戎京口,纪律不严,裒歛特甚。
朝命分兵屯戍,辄拒不遣,亦不可不治。
于是二人皆抵罪,公论快之。
宰相汤思退秉政无状,公论沸腾。
无云而雷,公与同列共奏论之。
同列争掎摭苛细,公曰:「宰相上不当天心,下不厌人望,是固当罢,何以它为」?
乃独奏言思退文艺有馀而器识浅暗,不足以任天下之重。
诏罢思退,以大学士外祠
同列复议,请褫其职。
公曰:「事贵适中而已。
思退非有大罪,特以不堪宰相而罢之,则祖宗时免相恩礼未可杀也。
思退虽不才,然视沈该不有间乎?
犹以大学士家居而思退顾不得,则执法之地所以议赏罚者偏矣」。
遂不复论。
金虏自燕徙汴,谋遂入寇,中外震恐。
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裒歛交结得幸,士卒嗟怨。
三十一年春正月既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凝冱,旬日不解。
公引《春秋》所书雷雪之变,且言:「当时两异相距八日,其变有渐,圣人犹谨而书之。
矧今一日并见,其异甚矣。
盖雷雹,阳也,雨雪,阴也。
雷而复雪,是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出而为物害也。
以类推之,是为夷狄将陵中国,臣下将窃威权之象。
所以应之,恐非虚文常礼所能及也。
今虏势骎骎,盖已可见,备禦之计未知所出,而大将官保傅、总兵戎、殖货财、事交结、夺民利、坏军政,其力足以奔走死士,其威足以杜塞众口,道涂仄目,中外切齿久矣。
养之不已,将有指大于股之患,此最不可不深虑。
至于开言路、用人望、别能否、正纪纲、信号令、广惠泽,亦所以应天消变之术而不可缓者。
惟陛下并留圣意」。
因遂劾奏存中罪状,语益切。
天子为罢存中,夺其兵。
公又言:「去冬无云而雷,今春已雷而雪,间者日闇无光而淫雨不止,前日又有地震之异。
变不虚生,实应人事。
岂贤才有未用而赏罚有未当欤?
备禦有未修而赋歛有未节欤?
近习有挠权而大臣无任责者欤?
左右阿谀者众而忠谠之论不闻欤?
何嘉气之不应也!
传曰:『听之不聪,厥罚常寒』。
愿下求言之诏,以审政事之阙,而深诏大臣,念咎引慝,以答天戒」。
又言:「部使者多不举职,请令自今台谏论列一道岁中四人以上,台司检举,议罪以闻」。
又言:「近世例以小廉曲谨、文采酝藉取人,而于识量深沈、智略慷慨之士未有以为意者。
所以多士盈庭而临事常有乏才之叹。
谓宜广收博采,舍短录长,用之绳墨之外,责以事业之成,勿拘小节,勿课近效,庶其有得,以济时用」。
会诏以灾异数见,令台谏侍从条上计策。
公言:「虏人窥伺,其意不测,而两淮之藩篱未固,荆襄之声援不接。
宜择近臣有威望者尽护荆襄诸将之兵而假以它用,阴遣间使往来江上,密问诸将计策,或令各遣腹心赴堂禀议,使诸大臣从容延问,诘难往复,以尽其情;
参酌去取,以定其论,庶几缓急内外相应,不失事机。
其它则选练犒赐以作士气,择吏蠲赋以辑乡兵,修城筑垒以严保障,亦事之不可缓者。
而总其大要,则在朝廷处置得宜,有以服人心者。
而推其大本,则又在陛下益坚睿断,先定规模,无以忧疑自为退沮而已」。
又言命令之出,不可不审,内外之任,不可不均。
又言:「今日之急,在节财用,而冗官妄费,实为今日财用之大蠹。
且如添差、总管钤辖,一郡或不下十数人,月俸大者百万,小者不下五六十万,公使人从费又倍之。
其间又有连为数任而不替者,有更历数州而不已者。
宗戚生朝赐物,尚依承平旧例;
外命妇亦请内命妇俸给;
有旨罢敕局,而或两年不罢;
有旨减吏员,而三省、密院御史台不减;
大礼浮费,以巨亿计;
乐工五百人教习百日,食钱至二万缗;
修舆服器仗,不过增饰,而户、工两房两部,将作、军器两监,文思、车辂两院,以至仪仗等库官吏添给食钱日五六百者,不知几人,自四月朔以至礼成,为钱不知几许。
大率一有兴为,无问大小,稍有关涉行遣文书一字以上,无不支食钱者。
而一岁之中,无虑以十数。
凡若此类,乞令后省取索,立限裁损。
而陛下以身先之,始自宫掖,如宝元庆历熙宁故事,则邦用足、民力宽而人心不患于不服矣」。
又言:「诸州将兵例供私役,教阅不时,缓急不堪倚仗。
故今诸州往往有大军留屯,皆截上供以给其费。
宜诏有大军处即令将兵通共教阅,无大军处即令旁近大军分遣将吏就州教之,劝以厚赏,禁其私役。
异时习熟,则所屯大军渐可抽回,以省截留之费」。
是时虏人侵轶之势已形,而江淮备禦之方未讲,大小惴惴,莫敢发言。
公又力言宜蚤置统帅,使择间探、远斥堠、谨烽火、修城池,以待其变。
而当是时,莫有堪其选者。
中兴旧臣,唯张忠献公独无恙,而方困于谗口,谪居湖湘,中外物情翕然属之,上心益以为疑,不肯用也。
公乃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可谓危且迫矣。
而窃闻之军民士夫之论,则皆曰张浚素怀忠义,兼资文武,且谙军旅之事,可当阃外之寄。
臣素不识,且亦闻其为人意广才疏,其初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陷陕服、散淮师,其败事亦不少。
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
今居谪籍,杜门念咎,未尝不追悔前非,老而练事,殆非复前日矣。
今事势危迫如此,而在廷之臣又未有能过之者,虽有射钩斩袪之仇,犹当置而不问,况尝为陛下腹心之臣,初未尝有此隙乎?
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又以放弃之久,疑沮益深,若付以权,恐渐难制。
臣请有以明其不然。
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
若其有此,则人将去之,谁复与为变乎?
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庶几缓急之际可以相及」。
疏入未报,因请对力言之。
上意乃悟,首肯久之。
内侍张去为阴沮用兵之策,且陈避狄之计。
公遂抗言:「去为窃弄威权,亏损圣德,今复沮挠成算,请按军法斩之,以作士气」。
上愕然曰:「卿可谓仁者之勇矣」。
明日,除权兵部侍郎
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如公策。
既而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屯据要害,而用兵之意犹未决也。
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以此待敌,何虑不胜?
若得虏人便离巢穴,送死而来,则中原涂炭之民与其种类怨叛之众,争欲起而图之者何可胜数?
但以吾之重兵与之相持,而别遣锐师分出间道以捣其虚,则虏之成禽必矣。
臣之所虑,犹恐其知吾有备,伪为甘言,复以和议误我耳。
然彼或出此,而吾能益严备禦之计,修筑营垒,大开屯田,以为久驻之基,俟其退归巢穴,然后姑与之和,此则犹为中策。
但恐浅谋之士苟于目前,更劝陛下受其甘言,反以今日之计为非是,而遂歛兵增币,堕其计中,则为无策而大事去矣」。
虏兵寻果渡淮,公受诏措置浙西水军,李宝因之,遂有胶西之捷。
公因劝上进幸建康,号令诸将,指授方略
上然其计,戒严未发而虏军自乱,杀其主亮而归。
诏公措置淮东堡寨屯田,公行所过,劳来安集,流逋稍复旧业。
虏中更立新酋,遣使来申旧好。
朝廷方议酬答之宜,而议者或谓得故疆者,实利也;
正名分者,虚名也,朝著多附其说。
公闻之,亟上奏曰:「陛下前日和戎之计盖非得已,今此使来,正审事机、正名分之日也。
若以得故疆为实利,则得之而未必能守,是亦虚名而已
岂若因此先正名分,名分一正,则虽未能即复中原,遽谒陵庙,然亦足以作颓堕之气,慰神灵之心。
矧今虏人挫衄之馀,急于自定,汲汲求和,情亦可见。
是岂能复以强大之势取必于我,如前日之为哉?
当此机会,臣以为非独名分可正,而岁币亦当可减。
惟在朝廷先定规模,有以俟之,则复中原、谒陵庙亦不足以为难也」。
公又以为和好果成,尤不可以无备,因陈选将练兵之策,并图上两淮戍守屯田事宜,所以为保江之计者甚悉。
又请戒诸将申严逃叛之法,毋得互相招诱。
又请择文臣有胆略者以为诸将参佐,使察军政、除宿弊,因习戎务,以储将材。
又言:「淮北流民自相剽略,吏不能禁。
宜加区别,抚其柔良而收其暴桀者,畜之军中,束以纪律。
至于虏中形势,彼虽或能言之,然皆务为可喜之言以冀投合,不可轻信。
而吾之虚实险易彼皆得之,则又不可以不为之防。
大抵但当益增屯兵,多遣间谍,以俟得其情状之实,然后乘其机会,量力以应之耳」。
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固当以严守备、练将卒、戒贪暴、省浮费、信赏罚、抑侥倖为急。
然此事也,非事之本也。
清心寡欲,屏远便佞,使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词诐行不接心术,则庶乎用志专而见理明,功业可就而邪正可分矣」。
又言:「为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赏功,曰罚罪。
而所以行之者一,曰至公而已。
故古人善为国者,贤不以雠而弃,愚不以亲而用,赏不以远而遗,罚不以近而免。
盖不敢以一己之私废天下之公也。
若以生杀予夺人莫予违,而惟好恶喜怒之私是徇,则不惟示天下以不广,而其偏党反侧之害于政事亦且无不至矣。
太祖皇帝太宁宫,使辟重门而直视之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必见之』。
此陛下家学也,愿留圣意,以幸天下」。
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本职充江淮东、西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
时上初即位,慨然有复境土、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之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而沈静有谋,故有是命。
公力辞建康,不允,乃辟材吏通判府事,分理民政,而独与张公协规并力,大饬边备。
是时蜀汉之兵北征秦陇,虽颇略定城邑,而胜负久不决。
公为张公言,请袭虏以分其势,张公然之。
公因上奏曰:「吴璘孤军深入而虏人悉众拒战,两军杀伤虽略相当,然久而不决,则危道也。
两淮战士今虽且当固守,然事势已急,岂可不为牵制之举?
臣窃以为莫若分遣舟师,出其不意,直捣山东,中原豪杰宜有应者,则彼必还西师以自救,而璘得乘胜以定关中
我又及其未至,长驱深入,溃其腹心,不世之功可一旦而立也。
若其有备,回帆转柂,信宿可还,彼亦将如我何哉?
此不唯救急之计,实因敌制胜之一奇,不可失也」。
奏入,会朝廷有力主和议者,已诏璘班师,而公计遂不行,识者恨之。
公又极论军中虚籍冗占、摆铺田差借之弊,且请戒诸将毋得以回易资馈饷、结权要。
十一月,召入奏事。
既对,遣中使面赐金带。
会给从臣笔札,条上时弊,公陈十事,一曰定规模,二曰振纪纲,三曰励风俗,四曰明赏罚,五曰重名器,六曰遵祖宗之法,七曰杜邪枉之门,八曰裁任子之恩,九曰限改官之数,十曰蠲无名之赋。
其杜邪枉之说曰:「比年以来,左右近习稍有以名闻于外者,士夫奔走趋附,将帅纳赂买官,远近相传,道路以目。
愿深察而痛惩之,无使或为圣德之累也」。
隆兴改元都督府建,改参赞军事。
力辞建康得免,别除礼部侍郎领职。
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后动,张公从之
会谍报虏多聚粮边邑,诸将以为如此则其势秋高必来,不可当。
不若先其未动,举兵击之,以破散其业。
张公又以为然,乃请于朝而出师焉。
幕府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县灵壁,遂将乘胜长驱。
公曰:「盛暑兴师,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
不然,师老力疲,遇敌恐不可用也」。
张公然之,亟以檄召显忠班师,则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而虏大发河南之兵以来矣。
显忠身出鏖战城下,杀伤过当。
会夜,两军不相闻知,各惊溃去。
而道路流言,以为官军失亡数万,贼且乘胜南来。
素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心。
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
计其实所亡失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且劝上勿为浮议所摇。
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常事,愿勿以小衄而沮大计。
上曰:「朕任魏公不改也」。
张公抗章待罪,公亦奏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两等。
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
谏官尹穑阴附思退,建议罢张公都督使,复以宣抚使扬州
公上疏曰:「朝廷果以为不可用,则罢之而更属贤将可也。
若犹欲责其后效,则贬官示罚亦古法也。
今乃使之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又从而沮之,如此则人情观望,无不解体。
方为贼饵之不暇,尚何后效之图哉?
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
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即以家行,有死无避,然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
议者但知恶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此陛下所宜自忧也。
愿下诏书戒敕中外,相与协济,使得以毕力自效,赎其往愆。
如度其终不可用,则请先治臣阿党之罪而后改图,无使它日复误使令,而臣亦得不言之罪也」。
疏上未报,公又奏言:「陛下必以为不可复用,则请速诏中外,别求智勇可代者而拔用之。
不然,则幸且勿加沮挠,使得支吾,毕此残岁」。
词益恳切。
上览奏感悟,即诏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
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
而公亦累章请罪,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
复以自请,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而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
诏复命知泉州,未至,召赴阙。
乾道元年正月入对,上抚劳再三。
公引欧阳修、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
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
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也。
愿诏大臣一以大公至正为心,并用恩仇,兼忘物我,唯才是任,毋恤其它,则植坏群散而人人得以自效矣」。
又奏:「虏骑既退,两淮屯田似不可缓。
前此行之而不见效,其失在于任人不久而责效太速耳。
为今之计,莫若择二大将,使以建康镇江之军分屯两淮,而就兼一路之帅。
使择军中裨将,各以所领分屯沿边诸州,而就兼一州之守。
境内财赋得自用,以为屋庐耕牧之费,或募新军,或取旧人之不入队者,授田使耕,不尽其利,则人争趋之,迟以数年而成效可睹矣」。
又劝上「察群情之所甚欲者行之,所甚恶者去之,捐其所甚爱,谨其所可戒,审真伪、辨忠邪,从谏任贤,以格天心,以作士气,庶几戎狄畏威,不敢侵侮」。
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
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
愿陛下治心脩身之道专以仁宗为法,而立政任人之际,必稽成宪而行,则庆历嘉祐之治不难致也」。
又言:「今日积弊千条万端,朝廷非不知之,而不能革者,盖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而风俗颓弊,人各有心,上所建立有不便于己者,则兴讹造讪,百计倾摇,必罢之而后已。
愿诏大臣力任此责,合群议而讨论之,力行坚守,必冀有成,则风俗变而纪纲立矣」。
又言:「人才者,国家之命脉也。
而论人才者,又当以气节为主。
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杰立角出,争以气节相高。
顷自蔡京、秦用事以来,摧丧既略尽矣。
太上更化之初,力救其弊,而士狃见闻,未能尽革。
臣愿陛下深以为念。
气节之士虽有小过,犹当容之
佞邪之人虽甚有才,犹当察之,庶几有以作新人才,兴起颓弊」。
于是上顾公甚厚,盖有意于大用矣。
钱端礼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
工部侍郎王弗阴附端礼,建为国是之说,以助其势。
公抗疏力诋其非,且为上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今若此,惧不可为子孙法」。
上以为然。
端礼闻之,密遣门下士语公曰:「闻两宫皆许相已,即相,当引公共政」。
公不答,退而终日不乐,谓所亲曰:「此言奚为至于我哉」!
翌日,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
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
陛下所宜谨守,无使天下后世有以此议圣德者」。
上首肯久之。
端礼之客亟驰报之,端礼由是深忌公,讽使求去。
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宁府
中书舍人阎安中封还词头,力请留公。
命复下,安中不能力争,然亦竟得罪以去,而端礼卒不相。
右正言龚茂良方以排击近习黜守建而未上,公言:「茂良前以言事补郡,且臣故交,今往夺之,于义有不安者」。
不得请,乃之官。
在郡期年,治以宽简,省节厨传,官无浮费。
然人服其清,亦莫之毁也。
三年,执政请徙公帅江东,上称公鲠亮,俾召赴阙。
既至入对,上谕公曰:「卿前去国,盖有谮卿者。
卿今日无一语自辨,朕益服卿厚德也」。
乃授吏部尚书
入谢之日,奏曰:「铨综事有成法,臣固当谨守。
第愚浅之见或有不及,愿陛下时警敕之。
盖君臣之分虽严,而情不可以不通」。
上曰:「卿言是也。
朕或有过,卿亦当尽言」。
公曰:「唐太宗唯能导人使谏,所以致贞观之治。
今陛下导臣使谏,臣敢不奉诏」?
上曰:「朕每读太宗事,未尝不慕之。
观德宗之忌刻,不乐受言,亦未尝不鄙之也」。
公对曰:「圣言及此,天下幸甚」!
遂从容为上言:「今日人材衰少,士气不振,若必求全责备而后用之,则遗贤多矣。
要当君臣一意,公听并观,略人细过而取其大节,去己私意而徇夫至公,则人材彬彬,出为时用矣」。
又言:「为政而不行甚者,必改而更化,此先儒之格言也。
然臣窃以为一时之敝政可更,而祖宗之成法不可改也。
就所当更,亦必计之审,议之熟,然后可更。
既已更之,则当守之不变,而不可以屡更也」。
又言:「州县之间,号为能吏者往往务为急刻,专以趣办财赋为功,而视抚字听断为不急。
其间又有聚歛以为羡馀之献者,增市征则害商贾,督逋赋则病农民,甚或侵移常赋,贻患后人。
朝廷不察,反谓有才。
愿有以深戒戢之,则天下之幸也」。
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游猎白石。
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
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
朕决意用卿矣」。
公再拜谢。
上曰:「朕在藩邸,已知卿为忠臣矣」。
十二月,受诏馆北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首荐陈良翰、林、刘朔等五人恬退有守,可为侍从台谏之储。
龙大渊、曾觌以旧恩窃宠,士大夫颇出其门,言事者语或及之,往往获罪。
及公馆客,大渊为副。
公见外,未尝与交一言,大渊造门纳谒,亦谢不见。
至是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郑闻当除右史,某当除某官,信乎」?
公曰:「不知也,公独何自得之」?
以渊、觌告。
公明日至漏舍,语诸公曰:「外议久指此两人漏泄省中语,而未尝得其实状,故前此言者虽多而不能入。
今幸得此,不可以不闻」。
诸公皆以为然。
入奏事毕,公乃独进,具以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此等除目两人实与闻乎?
抑其密伺圣意而播之于外,以窃弄陛下威福之权也」?
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
必窃听而得之
卿言甚忠,当为卿逐之」。
公再拜谢,退未及门,已有旨出二人于外矣。
中外快之,至或举酒相贺云。
一日出省还第,有歛马道周而不避者。
公问为谁,曰戚里某官也。
公遣直省吏白二相,此轻侮朝廷,不可不治,即使诘之,且具以
上怒曰:「朕在藩邸时,出逢相车,未尝不避。
此辈乃敢尔耶」!
明日,以白高宗,下临安府捕系其从者重坐之。
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非如它人,面从而退有后言也」。
公以两淮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隍,训卒练兵,以为不可犯之基而已。
然今日任人之弊大抵太拘,而边郡为尤病。
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
分之以兵,使自为守;
饶之以财,使自为用。
仍诏台谏略其细过,使倜傥之人得以行其志而自效。
诸使唯盐司为不可废,自馀皆可且罢。
而间遣使循行诸郡,按阅稽考,以行赏罚。
数年之后,守备必固,敌人知之,自不敢犯。
万一有之,亦可责诸将以必守,而无异时望风奔溃之虞矣。
荆襄诸郡亦宜放此,大率不过得十数材力任事之人,便可集事。
唯陛下留意图之」。
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状花书而不名。
公使却之,掌仪惧,白公恐生事。
公使语之曰:「今日岂当用辛巳前故事耶」?
使者词屈,乃问公爵里甚悉,而易状书名以遣曰:「特为陈公屈耳」。
自是遂为例云。
虏又移书边吏,取前所俘虏人。
上顾辅臣,议所以应之者。
公曰:「此不可以力争而可以理
虏方淫侈,安有远谋?
设欲用兵,亦不必假此为词。
今当且如常时,泛然报云已下诸处根刷,俟至三四,然后报以诸处所申皆无其人,或是军前一时杀戮,或是后来节次死亡。
且誓书之文,俘虏、叛亡自是两事。
俘虏发过已多,叛亡自不应遣。
且如本朝两淮之民,昨来上国两次俘略亡虑数万,本朝未尝以为言者,诚恐破坏和议,使两国边境之民皆不得安也。
如其不听,或至交兵,则曲直之势,胜负有所在矣」。
从臣有怯懦,争言不可不予者,议久未决。
公复上奏曰:「虏知此辈皆在军中,故遣官临境,揭榜招谕,欲以摇我人心。
冀或有变,而以兵乘其隙,此计深矣。
今留不遣,彼必藉此以兵端。
然臣窃料彼无信义,专恃暴彊,尽发亦来,不发亦来,初不以吾之从违为作辍也。
但发之则吾国中先自纷纷,而彼乘其弊,其祸甚速。
不发则其侵轶尚在一二年后,吾但坚壁勿战,绝其粮道,彼亦安能持久?
兵之胜负,亦有天理。
今我直彼曲,安能逆知其必不能而遽为此匆匆乎」?
沈介上饶,以上供负课罢郡镌秩,公争以为不可。
镇江军帅戚方刻剥役使,军士嗟怨,言者及之。
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
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左右素主方者,以警其馀」。
即诏罢,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大理,究其贿状。
又谕辅臣以建康刘源亦尝有赂于近习,方思有以易之。
今欲且遣王抃至彼,检察奸弊,留数月而后归,庶几新帅之来,不至循习。
公奏曰:「今但遴选主将,则宿弊当自革矣」。
上曰:「政患未得其人耳」。
公曰:「苟未得人,更宜精择。
既已委之,则当信任。
今未得其人而已先疑之,似非朝廷所以待将帅之体。
军中积弊不在乎它,特患交结之风未革,所以有裒尅自营之事。
今陛下既赫然罪其尤者,而又并及誉阿之人,中外之情莫不震慑,何事于此而后可以除宿弊乎?
且军中财赋所以激劝将士,但主帅不以自私,则其它当一切听之。
今检柅苛细,动有拘碍,则谁复敢出意绳墨之外,为国家立大事乎?
朝廷所以待将帅者如此,使有气节者为之心先不服,其势必将复得奸猾之徒,则其巧思百出,敝随日滋,又安得而尽防耶?
今不虑此,而欲独任一介单车之使以察之,政使得人,犹失体而无益。
得人,则其弊又将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
上纳公言,罢不遣。
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斋之内,不当用乐。
公请令馆伴以礼谕之,而议者虑其生事,多请权用乐者。
公又奏请:「必不得已,则上寿之日设乐而宣旨罢之。
及宴使客,然后复用,庶几事天之诚得以自尽,而所以礼使人者亦不为薄,彼自当悦服矣」。
上可公奏,且曰:「宴殿虽进御酒,亦毋用乐。
惟于使人乃用之耳」。
诸公顾以为紫宸上寿,乃使客之礼,固执前议。
公又不可,独奏言曰:「适奉诏旨,有以见圣学高明,过古帝王远甚,臣敢不奉诏。
然犹窃谓更当先令馆伴以初议喻使人,再三不从,乃用今诏,则于礼为尽,而彼亦无词。
不可遽鄙夷之,而遂自为失礼以徇之也」。
蒋芾犹守前说,公争力。
上顾公曰:「可即谕閤门行之」。
公退复为奏曰:「彼初未尝必欲用乐,我乃望风希意而自欲用之,彼必笑我以敌国之臣而亏事天之礼,它时轻侮,何所不至?
此尤不可不留圣虑」。
上嘉纳焉。
既而上以当郊有雷震之异,内出手诏戒饬大臣,宰相叶颙、魏杞坐免。
公亦俟罪,不获命,越数日遂除参知政事
公辞谢不得已就职,言于上曰:「执政之臣惟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
至于细务,宜归有司者。
自此当日有以省之,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当务之急」。
上甚然之。
一日,审察吏部所注知县有老不任事者,公判令吏部改注。
吏白例当奏知,公曰:「此岂足以劳圣听」?
明日取旨,自今此等请勿以,上可其奏。
时有以四明银矿献者,上命守臣询究,且将召冶工即禁中鍜之。
公奏曰:「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至于如此,天下幸甚。
然不务帝王之大而屑屑乎有司之细,臣恐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
彼惧其言之不副,则其凿山深,役民众,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又不可以不虑乎?
夫天地之产,其出无穷。
若爱惜撙节,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沛然。
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者,岂财之谓哉?
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使收其赢馀,以佐国用,则亦不至于甚扰民矣」。
从臣梁克家、莫济俱求外补,公奏二人皆贤,其去可惜。
盖近列中有以腾口交斗,致二人之不安者。
于是遂与同列劾奏洪迈奸险谗佞,不宜在人主左右,罢斥之。
先:宋浙本作「必」。
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
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
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
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
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
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
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
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
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
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
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
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
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
上纳公言,遂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称其有才」。
公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事」?
上曰:「卿等可召问之」。
公退,召责之,惶恐不知所对。
扬州奏昨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
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
公曰:「若尔即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
容臣等熟议以闻」。
退至殿庐,遣吏召诘之。
叩头汗下。
公亟草奏言曰:「王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
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
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
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
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
臣等不胜大惧。
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
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
于是有旨削官而罢之。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
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得施行,未报。
至是,因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
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
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
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
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
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
祖宗成宪,著在令甲。
比年以来,渐至堕紊。
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
中外传闻,莫不叹服。
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
而今又有此指挥
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
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
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
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
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
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
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
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
更望圣明深赐体察」。
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
既退,御笔除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
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
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
若幸宽之,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
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
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
上色悔久之。
公又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
愿且留之」。
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
公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
上然之,乃以江西帅。
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
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
然亦且在四明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
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
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
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
卿其勉为朕留」。
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
公退,复上疏。
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
公遂不敢复请。
越数日,上喻且相公
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
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
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
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
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
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
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
沿江诸郡亦用其法。
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
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
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
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
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
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
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
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
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
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
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
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
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
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
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
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
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
于是卒从公计。
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
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
乃止。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
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
然在今日,彼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
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
苟或未从,殊失国体。
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
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
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
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
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
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
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
上感公言,事得少缓。
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
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
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
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
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
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
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
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
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
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
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
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
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
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
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
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
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
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
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
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
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
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
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
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
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
此其效也。
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
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
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者或戒于
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
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
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
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
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
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
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
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
上曰:「觌意似不欲为此官」。
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
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必复来。
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
上称善久之。
已而又以墨诏进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
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为副。
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
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即日朝辞,怏怏而去。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
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
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
公卒不与,以是亦深怨公。
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
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
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
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
权中书舍人林机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盖为人所使耳。
上喻公诘之,乃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
公因极论其奸,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
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数荐应辰可以执政
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平江
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
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
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
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
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
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而应之,以逸待劳。
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
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
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
三上乃许,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
然公既去,允文遣使,竟不获其要领。
曾觌亦召还,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
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
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禽捕,海道以清。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
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
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
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
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
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
签书节度判官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
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
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
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
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
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
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
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
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
今若稍严,必倍其利。
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
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
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
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
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
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
而贫民无业,又将而为盗。
夫州县阙用,则必歛农民;
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
盗贼既,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
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
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
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
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
明年,力请闲,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
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
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
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
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
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
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
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
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
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
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
今而并发,宁不重困?
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
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
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
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
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
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
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
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
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
诏皆施行如章。
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
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
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
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
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
因事立功,更加优赏。
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
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
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
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
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
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
上感其言。
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
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
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复累章告归。
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隆兴府
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
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
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
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
前日郑鉴亦有是,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
,公婿也,故上语及之。
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
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
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
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
上曰:「诚然」。
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
如闻曾觌、王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
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
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
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
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
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
上亦然之。
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
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
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
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
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
如此天下何所惩劝」?
上曰:「恐无此事」。
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
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
上曰:「卿言甚当。
朕若知之,决不容也」。
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
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
今年几何矣」?
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
上曰:「极清健可喜也」。
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
上曰:「何也」?
公曰:「向来士夫奔、抃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
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廷美事」。
上曰:「抃则不敢,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
自今不复从矣」。
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
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
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
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
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
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
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
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
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
愿陛下留意」。
上为沈思久之。
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
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
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
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
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
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
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
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
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
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
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
乞行戒喻,以安农业。
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
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
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
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
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
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
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
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
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
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
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
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
间有军国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
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
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
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
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
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
惟陛下察而改之」。
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
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
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
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
公力辞,以为曾公亮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
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
况又无劳,其敢受乎?
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
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
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
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
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
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
而又继以常平,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
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
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
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
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
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
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
上又手批其奏郤之。
是岁亲祠,召公陪位。
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
不获,即为手札以请。
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馀悉归之。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
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
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
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
公竟恳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
公辞避再四乃受。
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
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
生死大数,无足悲者。
白屋起家,致身三少
报国无功,叨荣有腼。
获死牖下,尚复何云!
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
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
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
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
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
此外无可祝」。
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
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
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
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
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
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
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
后数月,有旨赐谥,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
孝友忠敬,得于天资。
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
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
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
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
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
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
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
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
年六十七,即告老于,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
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
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
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
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
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
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
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
然熹皆莫之知也。
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
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
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
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
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
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
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
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
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
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
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未尝过而问也。
尝有诗曰:「吾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
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
娶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
宓、宿,皆承事郎
女四人,长进士黄洧,次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幼未行。
孙男四人,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
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
,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
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
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
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
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
谨状。
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建康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都总管营田使行宫留守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光禄大夫刘公行状(代平父作)1180年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一、六九、《秘笈新书》卷八、《骈语雕龙》卷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本贯建宁府崇安县开耀乡五夫里
曾祖民先,故任承事郎,累赠太子太保
妣黄氏,彭城郡夫人
祖韐,故任资政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谥忠显,累赠太师
妣李氏,秦国夫人
继吕氏,韩国夫人
父子羽,故任右朝议大夫、充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傅
妣熊氏,福国夫人
继卓氏,庆国夫人
公讳珙,字共父,其先盖长安人
唐末避地入闽,遂为建人。
六世至忠显公,仕始通贵。
靖康中守真定有功,京城失守,虏人得之,欲以为将相,义不辱而死。
少傅绍兴初佐川陕宣抚使军事,保障梁益,为中兴名臣。
公其长子也,生有奇质,英晤绝人。
少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受书,知刻苦自厉。
文敏有思致,一时乡先生皆叹以为不可及。
始以忠显公死节恩补承务郎,举进士一上,中绍兴十二年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
请监潭州南岳庙以归,杜门读经史书,讨论纂述,益务其远且大者。
秩满,差主管西外敦宗院
未赴,遭外艰,既禫而韩国夫人薨,持重终丧。
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
秦丞相当国用事,一日,微示风旨,欲为其父作谥。
以公不亟奉行也,怒,风言者论去之。
踰年,秦丞相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大宗正丞,未就职,改秘书丞,兼权吏部郎官即真
寻除监察御史,避荐者,复还故官。
公前在铨曹时,苦吏为奸,思有以制之。
一日,命张幕设案于庭,置令式其中,使选集者得出入翻阅,与吏辩,吏无得藏其巧,人甚便之。
间摄侍郎,引选人改官班,占对详敏,天子悦焉。
且闻其能检柅吏奸,故因其引嫌,复委以选事,兼权秘书少监
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会金虏渝盟,天子震怒,将悉锐师北向,以雪雠耻、复土疆。
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感奋,或至泣下。
御史杜莘老既击侍医王继先逐之,又论宦者张去为,遂以忤旨左降。
公不草制,奏留之,莘老得不去。
从车驾视师建康,兼权直学士院
既而车驾将还临安江淮军务未有所付。
张忠献公方典留钥,众望属之,而诏乃以杨存中宣抚使,中外大失望。
公不书录黄,奏论其不可。
上怒顾宰相曰:「刘珙之父为张浚所知,其为此奏,意专为地耳」。
宰相召公喻旨,且曰:「再缴累且及张公」。
公曰:「珙为国家计,故不暇为张公谋。
若为张公谋,则不为是以累之矣」。
命再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
未几,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召入草制,立建王皇太子
今上皇帝既即位,诏公借礼部尚书使金国。
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虏意不可测。
公受命慷慨,不复问家事。
入辞母夫人,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
副使某者以选置官属不公抵罪,上以公辟召无所私,手札褒谕之。
寻以议礼不决,未出疆而还。
然公于是时固以其死许国矣。
掖垣凡三年,事有不便者,知无不言。
尝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以择将帅、核军实为对甚悉。
会有太白经天、旱暵飞蝗之变,诏复问近臣阙政。
公又奏曰:「太白,兵象也;
旱蝗,盭气也。
今仇虏窥觎,哆然未厌,而国家因仍纵弛,有赏无罚,诸将专事刻剥,以媚权倖、取官爵,士卒怨之,有甚于仇敌者。
且舆土未复,地狭民贫,而费用日滋,征求日广,为监司者不恤郡,为郡者不恤县,为县者不恤民,至或重为贪虐,以肆其心,则百姓之苦于官吏,亦不异于士卒之仇将帅也。
然则天人相与之际,夫岂偶然而已哉!
欲救其失,唯当信赏必罚,以肃将帅之心;
痛惩刻剥,以固士卒之志,节浮冗、练军实,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
而是数者之得失,则又系乎人主之心诚与不诚耳。
陛下审能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常使日用之间有以养吾之诚而无害焉,则夫数者固将有所依以立,而灾异之变庶乎其可销矣」。
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
今曰和、曰战、曰守者,皆应敌之计,因事制宜,不可胶于一说者也。
若夫不易之策,则必讲明自治之术,博询救弊之原,毋事虚文,专责实效,使政事修举,国势日彊,然后三者之权在我,唯所用之,无不如志。
今议者自纷纷于末流,而于其本未有言者,臣窃为陛下忧之」。
上皆纳焉。
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以没入王继先园第为赐,诏许之。
公以师中久窃兵柄,无尺寸功,贪饕刻剥,为国家歛士卒之怨,不当予。
方为缴奏以闻,而其家复以请。
公以录黄稽程被诘,亟奏俟罪而持之愈力,于是乃不果赐。
迪功郎李珂者,以关通近习得补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
诏除已下,公奏曰:「珂名品至卑,不繇召见,敢以劄子非分祈恩,非所以严堂陛之势、杜邪枉之门也。
且今边陲大计方倚督府为重,官属尤当审择。
小人,非惟不堪此选,政恐或能妄作,以沮挠其事机也」。
奏上,改除枢密院编修官
公论执益坚,乃罢之。
然亦竟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而宰相亦有阴忌公者,隆兴元年冬,除集英殿修撰、知泉州
明年,改衢州
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
人以公未更治民,意其懵于事,或不屑为者。
既乃一旦悉取而自为之,辨察精明,区处的当,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人始大服。
先是,吏员猥众,公视员外置者悉罢之。
受租米辄使民自操量槩,其发钞销簿,亦皆有法,人甚便之。
湖南旱饥,官吏不之恤,而郴州宜章县方抑民市乳香,期会峻迫。
有李金者乘众怒奋起为乱,众馀万人,南逾岭徼,分道犯英、韶、连、广、德庆、肇庆、封、梧、贺州之境,旁入道州桂阳军,杀掠万计。
州县不知所为,至歛民间金帛赂之以免,由是贼势日盛。
帅守监司更共蔽匿,不以实闻。
贼遂犯宜章,陷桂阳,声震远近,朝廷忧之。
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是岁乾道元年也。
公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
公声言发郡县兵讨击,且檄邻道谨斥堠守隘塞、听期会,而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
又度比章下,或已历旬时,失几会,则移书制置使沈介曰:「请毋须报而亟遣以来,擅兴之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
为遣兵,诏亦报如公请,然皆未有至者,贼势愈盛。
湘阴县桥口镇群盗刘花三、李无对者又窃发,距城郭仅六十里,人情益震。
公亟简州之役兵,得三百人,使部将赵彦帅之,合巡尉兵以行。
下令戕舟发梁,募有生得盗者钱若干,得其首者钱若干,凡盗所挟赃,无多少悉给捕者。
不数日,等擒捕三十馀人,公悉以便宜诛之,枭首于市。
馀盗走,多溺死,其散入墟落者又为村民缚以送府,又悉诛之。
奏将尉有功者,皆被赏,于是威声大振,吏士用命,人心少安。
六月制置使所遣游奕军统制田宝乃以千人至。
居数日,鄂州水军统制杨钦又以千五百人至。
公知其暑行疲怠,悉为发夫迎之数程之外,代其任负以行。
军士固已欢呼感激,及至抚劳犒赐,又皆丰饫过望,诸军益喜,尽死力。
钦,故群盗杨么部曲,公知其可用,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
下令境中凡军民讨捕有功者皆以率受赏,其贼所诱胁,能相捕斩以诣吏者,亦除罪受赏有差。
是月晦,田宝大败李金于郴州城下,追奔二十馀里,杀获甚众。
七月,杨钦败贼党田政、尹宽等于桂阳
鄂将谷青、王翌又各以二千人至。
公遣扼宜章大路,以分贼势、通粮道
而钦连战破贼,遂入宜章
八月,鏖龙冈下,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
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
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
进至莽山,贼徒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
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其支党胁从者尚众,皆窜入山谷间。
公喻钦等郤兵,而使人赍榜,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
岁尽师还,李金、黄谷等数十人皆伏诛。
其降者,公皆称诏给据兵,复故田宅盖以千数。
曹彦、黄拱皆奏补官而厚抚之。
既乃第录诸将功状列上,又尽得其实,不以一毫有所私。
上嘉叹再三,诏以为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
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甚副朕意。
卿其益勉之哉」!
贼地既定,境内正清,公乃喟然叹曰:「吾岂乐杀人哉!
向者军兴,令不可以不肃。
而今而后,庶有以亮吾心矣。
吾岂乐杀人哉」!
自是一意于抚摩之政,且为请于朝曰:「今欲惩既往之失,销未形之患,莫若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吾民而已。
不此之图,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
奏留鄂兵戍郴、,而益广蒐募,以补忠义亲兵之缺,厚其恩意,严其纪律而时训习焉。
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方地数千里,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
潭州故有岳麓书院,真庙特赐以敕额,给田与书,经乱芜废。
公一新之,养士数十人,延礼修士彪君居正使为之长,而属其友广汉张侯敬夫时往游焉。
与论《大学》次第,以开其学者于公私义利之间,闻者风动。
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
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
又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论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宜遴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则州郡之军政庶乎其可脩矣。
上然其言,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窃独以为高帝之聪明英伟,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
诚使当世之士有以圣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其功烈之所就不止于是而已矣。
盖天下之事无穷而应事之纲在我,唯其移于耳目、动于意气而私欲萌焉,则其纲必弛而无以应夫事物之变。
是以古之圣王无不学,而其学也必求多闻,必师古训,盖将以明理正心而立万事之纲也。
此纲既立,则虽事物之来千变万化,而在我常整整而不紊矣。
惜乎当是之时,学绝道丧,未有以是告高帝者」。
上亟称善。
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来年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
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
上由是益知公学问精深,忠义慷慨,可任大事。
十一月,擢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谢不获,乃就职。
因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谋为多。
愿陛下亟召用之」。
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
公以西府本兵柄,于诸将之能否不可以不周知,乃自诸管军统制官下至裨佐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得其材用所宜,辄笔识之,以待选用。
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
公奏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先务。
然非内脩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易可动也」。
同列有进而言者曰:「机会之来,间不容发,柰何拘此旷日弥久之计?
且汉之高、光皆起匹夫,不数年而取天下,又安得所谓十年修政之功哉」?
公曰:「高、光唯起匹夫也,故以其身蹈不测之危而无所顾。
陛下躬受太上皇帝祖宗二百年宗社之寄,其轻重之势,岂两君比哉?
臣窃以为自古中兴之君,陛下所当法者,惟周宣王而已。
宣王之事见于《诗》者,始则侧身修行以格天心,中则任贤使能以修政事而已。
其终至于外攘戎狄,以复文武之境土,则其积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已者,非一旦率然侥倖之所为也」。
上以公言为然。
四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
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务以成上意之所欲为者,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累年逋负金钱谷帛巨亿计。
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进则尽言无隐,退亦未尝轻以词色假人。
苟清议之所不与,不以亲故而有所私也。
以是近倖仄目,而流俗亦多不悦公者。
先是,潜邸使臣龙大渊、曾觌者凭恃旧恩,暴起富贵,公论不平者累年。
上一日发寤,逐去之。
未几而大渊死,上顾怜觌,欲还之。
公力陈其不可,且曰:「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
今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机事,进退人才,则臣惧非所以增盛德之光华,饬治朝之纲纪也」。
上纳公言,为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谒告至淮上还,密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上谕执政召之,诸公相问,莫有知其所自来者。
公曰:「荐士吾徒之责,可不知耶」?
明日,请曰:「此人名微位下,陛下何自知之」?
上以告。
公又请其所以荐,上曰:「卿自问之」。
公退,坐堂上,呼吏作头引追之。
至,公诘其故,授牍使对。
恐惧,不能置辞。
久之,公乃叱使责戒励状而去。
无何,扬守来言,前过郡,称受密旨,增所筑新城若干尺。
诸公请之,初未尝有是命也。
公既与诸公合奏,请其罪罢之,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
上欣然从之。
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
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
因谕诸公:「即如此,则或须一饮食,亦必奏审乃得邪」?
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
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
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典司出纳而已,非敢有所专也。
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窃恐小人有因疑似,微以奸言上激雷霆之怒者。
愿陛下察之」。
上不悦,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者耶」?
时诸公虽更进恳请,而公言尤激切,故独罢公为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佞邪、选将抚军数事为献。
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
隆兴承前帅刻剥之后,场务皆增新额,而输租更用方斛,视省量率多斗馀。
公首罢之。
属邑奉新有复出税钱三十五万有奇、租六百二十八石摊配诸乡,多有视正税且什四,岁久困不能输,相率逃去,田亩榛芜。
所摊固不可得,而失正税又数倍,公奏蠲之。
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
人或为公忧不足,公量入为出,用度未尝乏也。
暇日咨访宾僚,讲求利病,率常一二延见,使得从容各尽所怀,以故下情宣通,举无过事,而其人之器识短长亦无所隐。
讼诉有久不决者,取其案牍藏之。
旬日,辄召会官属之贤可委者合坐堂上,人付一二事,使平决之,有司供具饮食如法。
至暮,所予夺而退。
其大事则公先阅视,默有所处,然后参众说以决焉,以故多得其情,无不厌服。
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湖北路安抚使
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措置。
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
凡图回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
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父子至不相识。
公奏为半年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
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又有土著常产,自爱惜。
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
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以七十五人为队,队有长,四队为部,部有将。
县置总首都副各一人,当教则郡为选官训练,已事而罢之。
至于资粮械器,皆为处画,各有条理。
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
明年,遭内艰。
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
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
其书曰:「朕以荆襄上流,宿师尤重,欲以军民之寄付卿,其任重矣。
夺情临民,国有常典。
况吾大臣,义当体国,毋以家事辞王事也」。
公六上奏,辞不肯起,引经据礼,词甚切至。
最后言曰:「三年通丧,先王因人情而节文之
三代以来,未之有改。
至于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此固已为先王之罪人矣。
然尚有可诿者,则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
今以陛下威灵,边陲幸无犬吠之警,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
且孝之与忠,岂有二致?
事君事亲,初无两心。
使亲丧而可夺,则他日所以事君者可知矣。
况陛下方以天下奉两宫之驩,而以衰绖不祥之人簉迹二三大臣之间,殆非所以全孝治之美。
且使仇虏闻之,亦必以为中国乏材乃至于此,而敢肆其轻侮。
此臣所以受恩感激,反覆虑思而卒不敢起也。
抑陛下之诏臣,则有曰义当体国者矣,臣其敢噤无一言以塞明诏哉」?
乃手疏别奏以闻,其略曰:「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
今德未加修,贤不得用,赋歛日重,民不聊生,将帅方割士卒以事苞苴,士卒方饥寒穷苦而生怨谤,凡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大抵阔略如此,而乃外招归正之人,内移禁卫之卒,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
荆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气也。
诚使朝廷设施得宜,元气充实,则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何荆襄之足虑?
如其不然,则荆襄虽得臣辈百人悉心经理,顾亦何足恃哉?
以今而虑,臣恐恢复之功未易可图,而意外立至之忧将有不可胜言者。
惟陛下图之」。
上纳其言,为寝前诏。
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
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得天下之心,然后可以立天下之事;
能循天下之理,然后可以得天下之心。
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豪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
因引其意以傅时事,言甚切至。
上加劳再三,进职资政殿大学士以行。
南公旧镇,威惠之在人者,久而愈深。
及是再,盖有不待教令而孚者。
而公所以自律者愈严,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
安南贡驯象,所过发夫一县二千人,除道路、毁屋庐,数路骚动。
公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
驱而远之,则有若周公之典。
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忍为也哉」?
岁旱,公亟遣官吏行视,蠲放田租。
闻郴、道、桂阳民饥,则檄转运、常平司赈之。
且虑山谷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
一旦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公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
乃处处揭榜,喻以自新,声言大兵且,令属州县具数千人之食,盗果散去,独馀五百许人。
公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毋遏其涂,不去者乃击之耳」。
于是盗之存者无几,进兵击之,尽擒以归。
公独奏诛首恶数人,馀悉以隶诸军。
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曰:「此前日养寇罪也,吾必尽诛之」。
盗闻其言,悉力死战。
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侵扰数州,官军数败,将吏死者数十人,为费以数万计。
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
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
孔目吏有为奸利稔恶数十年者,杖而黥之,一郡称快。
会岁水旱,高下田皆不收。
公首奏倚阁下三等户夏税,为钱六千万,䌷绢二千疋,绵三千两。
分遣官吏行田,蠲正租米十三万七千八百斛,杂折米又二万八千七百斛,豆草蕟茭布租称是。
又奏下漕司遣吏行属州,视其所蠲租颇未尽者,悉以与民。
又奏禁上流税米遏籴,违者劾治如法。
即在他路,亦愿得以名闻,请其罪。
诏从之。
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桩管及总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又得十四万九千斛。
又奏禁州县毋得督旧逋,以重困饥民。
常平米付圩户堤塞缺漏,籍农民当赈贷者若干户,十口以上一斛,六口以上八斗,五口以下六斗;
客户当赈济者若干户,五口以上五斗,四口以下三斗。
又运米村落,从本价赈粜,合十馀万斛,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
置局府中,以通判府事赵善珏观察推官王以宁、前蕲州教授李宗思、新楚州教授刘炜领之,而分遣群属循行境中,穷山僻壤,无所不到。
公又惫心疲精,广询博访,夙夜不少懈。
凡官吏奉行之不谨,民间冤苦之无告,幽隐纤悉,无不毕闻。
县给印历,亲书所闻,告谕奖诘,络绎于道,无不切中事宜者。
盖本之以诚意,辅之以赏罚,是以人人争效其力,如办己事。
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上嘉其绩,赐书褒喻焉。
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二税之入,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
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
是,人被其尤深。
凡属县所负课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禁其非法病民者。
至于蠲租振廪,其费又数十巨万,而军吏粮赐皆随月遣给,无不暨者。
被旨甓城,面丈以万计者数千,用钱八千万,米千五百斛,而役不及民。
又偿前帅所负内库钱三万。
上积公劳效,赐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
府学四十年不葺,弊甚。
公一新之,以明道程公先生尝主上元簿,即学祠之。
且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
建康大军所屯,盗贼常窜迹尺籍中,吏不能禁。
公耳目迹捕,每发辄得,绳以重典,盗皆相戒遁去,市里晏然,道无拾遗者。
明年,进观文殿学士
五年闰月属疾,再请奉祠,未报,则请致仕。
上意公疾病,亟遣中使挟侍医以来。
公亦知疾不可为,不复得见上矣,即草遗奏千馀言,首引恭、显、伾、文以为近习用事之戒,且言:「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故士大夫倚之以媒其身,将帅倚之以饥其军,牧守倚之以贼其民,朝纲以紊,士气以索,民心以离,咎皆在是。
愿亟加屏远,以幸天下。
若群臣之贤,臣所知者则唯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
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
愿陛下亟召用之,则众贤汇进而群小黜伏矣」。
既又手书属敬夫其故友新安朱熹仲晦从弟玶,皆以国恩未报,国耻未雪为言,然后以家事为寄。
七月甲子疾革,命取前所草奏封上之,遂以是日薨于府寺之正寝,享年五十有五。
讣闻,上为震悼,始从公请,转通议大夫致仕,赠光禄大夫,辍视朝一日。
建康府致其丧,建宁府给葬事。
公娶吕氏,兵部尚书祉之女,赠新定郡夫人
继韩氏,赠新兴郡夫人
又娶其,赠淑人,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
二男子,学雅,承务郎
学裘,承奉郎
二女,长适将仕郎吕钦,幼未行。
六年二月乙巳,葬于瓯宁县慈善乡丰乐里新历之原,公所命也。
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
而居家极孝慈,事继母庆国夫人礼敬饬备。
遭丧时年逾五十,执礼尽哀,以致毁得疾几殆。
友爱诸弟,晚岁弥笃。
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
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为罢燕乐,闻同寮有丧者亦如之。
福国夫人蚤薨,公哀慕无以自致。
出疆侍祠,再当得任子恩,欲奏官其内弟,辄不遂,竟三奏然后得之
所治有骨肉之讼,皆召前,喻以恩意,责以义理,反覆详尽,或深自引咎,词意恳切,闻者悔悟感泣,往往失其所争而去。
遗命治丧毋用浮屠法。
平居乐取人善,不啻如己出。
张敬夫朱仲晦父游,久而益敬信之。
居官乐受尽言,事小失中,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以是得南丰曾撙于湖南幕府,厚遇之。
公去,撙为后帅所恶,诬奏夺其官。
公在建康,力为辨理得伸,而要路有忌公者奏却之,盖其意不在撙也。
公不悔,遇撙益厚。
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其忠义奋发,不以死生动其心,盖得乎家世之传。
而论事之际,务在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
其侍上语,每恢复大计,必以修政事、固根本为先。
辞起,复手疏尽发当时用事者大言不顾、罔上误国之奸。
大臣盖不悦,而上独深察其忠。
其在方镇爱民戢吏,平讼狱、理财用、治军旅、除盗贼,皆有科指,而尤以敦教化、厉风俗为急务。
盖其生质虽高,闻誉虽蚤,而德成望尊,尤在晚节。
故天子知之久而益深,增秩赐金,劳问狎至,盖将有意复用之也。
士大夫之贤者,平日固多豫附,其不能无私意异说者,晚亦相与归重。
闻其丧,无贤不肖,莫不惨然相吊,恨国家失此洪毅忠壮、忘身忧国之臣也。
所临数镇,民爱之如父母。
闻讣,有罢市巷哭者。
于诸军将吏,外暨夷狄,则于公家威名义烈服习盖久,莫不想闻其风采。
军士固敬爱之,而虏谍者至荆襄,亦每诇今刘公于延康为何属也。
延康忠显公旧官云。
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于时,登朝廷、入禁掖,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
而平居未尝辄为无用之文,间有应酬之作,随辄弃去。
后省驳议,又多削稿,故今存于家者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而已。
然公之所以自立于不朽者,有不在于空言也。
玶谨按令甲,考公品秩,实应诔行易名之典,其姓名事迹又当得书信史以示来世,故敢状其乡里世系、历官行事之实如右,以告于太常考功,并移太史氏。
而其事关国体军机之重者,犹弗敢尽著,寻第录别上。
谨状。
淳熙九年四月日,从弟从事郎玶状。
轮对劄子(一端平二年七月十一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一
臣共惟陛下厉精更化,并建二揆,共起治功,兴君英辟之规模也。
大臣同心辅政,兼收群策,不主己见,先正名臣之德业也。
以此图回,何向不济?
然天下之势,宜彊而日趋于弱,宜安而日趋于危,其故何欤?
盖服天下莫若公,今也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也失之轻。
二失不去,虽圣君贤相,终不能以善治。
臣谨条其事以献。
臣闻王者之兴,必有天命。
文帝在藩,大横是占,平王尚幼,当璧而拜,而人力不预焉。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失君道。
卫献公宁喜曰:「政由宁氏,祭则寡人」。
后世以为失言。
呜呼!
祭犹在也,郁攸之变,私第岿然,而大室为烬,是祭亦去矣。
臣窃意陛下内不能平,而哀乐终始,今古罕伦,既得其生,又得其死,非私欤?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
因疏同气,遂失家道。
均为近属,等是宗藩,或寝园甲第宠光赫奕,或荒草一丘祭享寂寥,有司莫敢将明,行路无不嗟闵,非私欤?
左戚贵胄,联翩华途,桑、霍之萌也;
两邸鱼轩,融泄广内,丁、傅之渐也,非私欤?
南阳近亲,蹙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非私欤?
大农告乏而乘舆后宫之奉未闻少损,大臣镌俸而重侯累将之家不拔一毫,非私欤?
然则天下之心,安得而悦服?
昭烈于亮,关、张不能间;
苻坚于猛,宗戚不能毁。
其见重如此。
若夫忧谗畏议,有狼跋之嗟;
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申屠劾弄臣之罪于相府,九龄叱宠妃之使于朝堂,其自重如此。
若夫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宦寺之际,志不得行,非轻欤?
裴度处置,两河歛手;
德裕告戒,三镇听命。
若夫勉之以协和,乃佩剑而相笑;
谕之以谨重,乃拜表而即行,非轻欤?
淮失邳、徐,方怀吹齑之心;
蜀窥秦、巩,已有欲炙之色,非轻欤?
子产为政,歌怨不恤;
管仲下令,亏益者死。
若夫以匹夫横议而变政,因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然则天下之治,安得坚凝?
臣谓药今之病,救今之弊,别无奇策,不过去其私而服之以公,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而已。
夫惟以天位归诸天命而不归诸人力,裁柄臣之恩然后可以示臣子之戒,雪故王之冤然后可以召天地之和。
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亲之法也,过此恐有谏濮园者矣。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戚之法也,过此恐有张尧佐者矣。
宗之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否则踵政、宣之法矣。
此臣所谓去其私而服之以公者也。
宫府为一体则朝纲肃,政事出中书则相权重。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大臣处边事之法也。
失信者民惑,反汗者令轻。
继今以往,方其造令也,当谋及卿士,谋及庶人;
及其行令也,当坚如金石,信如四时。
有议令、亏令、益令、不如令者,皆罪之,则令重矣。
此臣所谓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者也。
臣在田里,见癸巳十月以后所下诏令,虽樵夫野老莫不欣跃鼓舞,曰太平旦夕可致。
及来行都稍久,目击近事,寖异初元。
以圣君而蒙天下之疑,以贤相而受天下之谤,臣思其故而不可得,意者私与轻有以累之。
《诗》云「心之忧矣」,又云「心乎爱矣」,惟陛下与大臣留意而改图焉。
〔贴黄〕臣窃见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皆议臣过计,非陛下本心
臣犹记讣告之初,震悼辍朝,亟命有司讨论赠典,陛下本心盖如此。
文致潜逆,削夺封爵,乃当时小人之谋,缴驳论列,各有主名,岂陛下本心哉?
美官归此曹,恶谤丛陛下,此曹之罪不讨,则陛下之谤不解。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素东海王疆、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朕于同气友爱素隆,而某人等实间朕骨肉,离朕手足,使太母不得全鸤鸠平均之德,使人主不得尽脊令急难之情。
朕既痛心疾首,追咎往事,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音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至于圣恩牵复,纶言一朌,无第可告,无孤可付,天下之人莫不闻而哀之,陛下孔怀终鲜之痛宜如何耶!
议者亦谅陛下之心矣,以国本之未立也。
臣以为隐然示人以未继绝之故,不若晓然以示人将继绝之意,先事播告,待国本之立而举行焉,不亦可乎?
陛下仁圣甚祖宗,好学礼贤,无失德于天下,而乾象错异,民情危疑,变故日生,警遽日至,岂非此一大事未允天人之意而然与?
臣位卑言高,罪当万死,惟陛下裁度。
岳飞御札绍兴十一年二月十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一○、《鄂国金佗稡编》卷三
虏寇聚于淮西张俊、杨沂中、刘锜已于和州巢县下寨,与贼相拒。
韩世忠出兵濠上。
卿宜倍道,共乘机会。
前所发亲札,卿得之,必已就道。
今遣张去为往喻朕意,卿更须兼程,无诒后时之悔。
谅卿忠智出于天性,不俟多训也。
岳飞
御押。
皇太后庆寿推恩外家子孙亲属及本殿官诏绍兴二十九年二月四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八、《宋会要辑稿》后妃二之一二(第一册第二三九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一
皇太后庆寿八十,亲属推恩有差。
右中大夫、直秘阁、添差江南西路安抚司参议官杨持特除直敷文阁达州刺史、新特改添差两浙东路马步副都总管不釐务韦讯为忠州团练使惠州刺史韦谊为贵州团练使荣州刺史韦䜣为成州团练使右承直郎韦璞、璿并为右承事郎忠训郎閤门祗候璹、环并为秉义郎忠训郎瑛为秉义郎武节郎赵炜为武德郎武经郎刘涤为武节郎右宣教郎、特添差两浙东路安抚司干办公事王过右通直郎忠训郎吴瑰秉义郎
侄妇会稽郡夫人韩氏、政和郡夫人张氏并给内中俸。
本殿官武略大夫刘奭荣州刺史武略大夫荣州刺史带御器械李绰武显大夫保义郎閤门祗候思文成忠郎延福宫使安德承宣使入内内侍省押班张去为转一官,依条回授。
干办人船、主管文字、掌笺奏、仪鸾司辇官厨子翰林司亲事官杂役兵士,各与转一官资;
应转官资碍止法人,特与转行;
无资可转人依军头司立定转员格法,特补充御前忠佐,依本等格支破请受,与免体量。
干办人船、主管文字、掌笺奏内白身人,与补进武副尉
有官人特与升为资任,并依旧祗应。
张去为落致仕诏绍兴三十二年六月五日庚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
延福宫使安德承宣使张去为落致仕,提举德寿宫,行移如内侍省,仍铸印赐之。
杨存中御札绍兴三十一年十二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七、《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一三、《赵氏铁网珊瑚》卷二
杨名文字二件付卿,可仔细看。
其间曲折,令张去为面说,卿可熟思合何如处置,却合奏来。
本欲召卿面议,恐彰其事,所降文字却封来。
杨名已送大理寺实禁,听候指挥
昨日行门来镇射弓,前后箭满,不破体。
殿侍时通却喝前箭一指,后箭三指,并破体。
卿可理会,自今后引呈,须管实喝。
如不实,殿侍决配,取逐人知委,付殿司收。
和州贼遁走,已降指挥李显忠追袭。
卿可速遣人去说与显忠,可暂不剿戮,纵令自去,须是连夜前去追赶。
若收买堪好可修作战船者,百姓海舟亦可买二十只或三十只。
造船匠人并和雇百姓,不须役军兵。
可先次计料二十只物料,要在此处江内摆泊。
若先要钱收买板木,便来请。
每船载甲军五十人,槔梢在外,只用可剋敌弓弩。
可差人于平江府计会。
蒋璨如无钱,候人回日,别来理会,馀帖数钱御前贴请。
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殿前司后军马潘真于今月初八日,忽患哑中,不省人事。
此是风热,袪风丹卅粒,只作两服,用生姜汁少许,调成膏,用水化,下冰水,大盏内并药共半盏来服之,看如何。
若省人事,速来道,切不可灸。
中兴显应观(奉敕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六、《攻愧集》卷五四、《咸淳临安志》卷一三、《西湖志》卷一○、崔府君祠录
嘉定三年十一月朔,制诏臣钥:「显应观为国家集福之地,自建立以来,未有为之记者,汝其碑之。
文成,朕当书其额曰《中兴显应观记」》。
已而宸翰下颁,昭回之光辉耀千载。
臣既承命,谨拜手稽首言曰:百神在天地间,昭布森列,皇朝咸秩无文,非有功不祀。
其间灵效显著,远迩奔走者不过数处,而护国显应真君其一也。
真君崔姓,庙在磁州,旁为道观,河朔人奉之五百馀年矣。
靖康中高宗由康邸再使金,磁去金营不百里,既去,谒祠下,神马拥舆,肸蚃炳然。
州人知神之意,劝帝还辕。
孝宗诞育于嘉兴,先形绛服拥羊之梦,生有神光烛天之祥,此皆其最著者也。
中兴驻跸钱塘,初置观于城南,寻徙于西湖之滨,分灵芝僧寺故基为之。
祠宇宏丽,像设森严,长廊靓深,采绘工致,铁骑戎卒左出右旋,戈鋋旗盖,势若飞动。
西斋堂以挹湖山之秀,为崇祐馆以处羽衣之流,称其为大神之居。
高宗脱屣万乘,尝同宪圣临幸,以丹垩故暗,赐金藻饰一新。
既又三十馀年矣,皇帝、皇后聿追祖考之意,载命兴葺。
复赐缗钱二万,俾都监右街鉴义主管教门公事明素大师陈永年买田以增斋供之费,所以妥灵而锡福斯民者甚至,是诚不可以无纪也。
窃考神之所自,不知者以为北魏伯渊,其知者以为后汉之子玉,虽皆名公而实非也。
《续会要》等书亦不详谛,或误后人。
唐武德元年磁州贞观元年州废,而以滏阳属相,至永泰初始复旧。
《仁宗实录》,景祐二年崔府君为护国显应公。
言府君贞观中相州滏阳,再迁蒲州刺史,史失其名。
滏阳有爱惠,民为立祠,后因葬其地。
咸平二年始赐府君之庙,而京师北郊及郡县奉之如岳
至是因民之所信向而封崇之,故诏曰:「惠在滏邑,恩结蒲人」。
又曰:「按求世系,虽史逸其传;
尸祝王官,而民赖其德」。
使果为子玉伯渊,安得谓史逸其传欤?
元符二年即旧号封王,大观赐庙额,政和赐冠冕,七年,加封护国显应昭惠王
宣和三年郡守韩景朝辞,承上命葺治,祠曰敷灵,观曰显应,且按旧碑为之记,其说略与《实录》同。
又言唐太宗梦得之,俾诏入觐,刺蒲州
河北采访使因命刑曹曹弋编录神之灵迹五十馀条,传于世。
淳熙十三年奉光尧圣旨,改封真君
然至今以府君为号者,尤见其本于为令也。
初命延福宫使安德承宣使张去为提举官,传子及孙,延庆复庀此职,宣力于观为多。
道士初止十馀人,今益以众。
田止百馀亩,今益以广。
启观门而许士庶祈禬,咸有定期。
季夏六日,相传以为府君生朝,都人无不归向,骈拥竟夕,尤为一时之盛。
孟冬十日,又谓为府君朝元之节,或云以是日上升禁庭,皆设斋醮,北人之寓居者是日亦必至焉。
乾道六年,遣使贺金国正旦,臣以假吏从行过磁,使介而下,相率望拜于驿中。
盖往来者必致敬,行则先祷于西湖之祠,归则洁羞以谢之。
臣谨摭其始末之实为记,而又以诗云:
惟汉之司农兮,著遗爱于桐乡
使葬我于桐兮,必他时之奉尝。
繄神之仕兮,于滏之阳。
惠及斯民兮,久而愈彰。
擢刺河中兮,任河北之采访。
生则祠于旧邑兮,殁又冢于其旁。
神之既远兮,虽尊以姓而逸其名。
神之威灵兮,信千载之流芳。
子玉伯渊兮,皆流传之渺茫。
昭陵之诏录兮,载颠末之为详。
北方之人兮,谨庙食而自唐。
膺累朝之封赐兮,诚有赫乎龙光。
功在社稷兮,著明效于靖康。
神马乘舆兮,实显祐于高皇
孝宗之方娠兮,梦绛衣而拥羊。
迨震夙之夕兮,又神光而发祥。
敞祠宫之百楹兮,缭千丈之周墙。
俨像设之雄尊兮,焕金碧之焜煌。
仰皇明之临御兮,未尝求福而专乡。
奎画以宠嘉兮,粲凤翥以龙翔。
前三而后太乙兮,与四圣而相望。
肆阴骘而默相兮,巩国势于无疆。
上宫掖而下士民兮,藉神休而禬禳。
伟明神之英烈兮,夫岂敛惠于一方。
愿谒于上帝兮,扫欃枪而殄豺狼。
吾君将中天下而立兮,开寿域于八荒。
神亦归其所兮,报何可忘!
故安民靖难功臣太师静江宁武靖海军节度使清河郡食邑一万五千七百户食实封六千六百户致仕追封循王忠烈张俊神道碑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三、《海陵集》卷二三、《海陵文徵》卷三
循王既葬之四年,其子子颜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备位三公,儋爵析圭,勋在盟府。
今丘木拱矣,图所以较德焯勤者犹未称,惧弗绍以泯前人光,请得以碑立于隧」。
皇帝曰:「噫!
惟尔父有劳于我国家,予弗尔忘,惟尔从」。
遂诏臣曰:「汝典内史,近命尔直寓于某林,改为之铭」。
后数日谕宰相曰:「功臣张某宜赐谥。
朕念其蚤以忠力,屡经委任,平敌捍难,功勤尤著,可取危身奉上、安民有功之义,谥曰忠烈」。
翼日,臣进对于垂拱殿,上曰:「张某自元帅府提兵从槔,备罄心膂。
至为大将,总戎旅于外,独知奉君上,尊朝廷。
及释师而归,受命惟谨。
其终始恭顺,诚不与他帅比。
故报恤追荣,恩礼特异。
汝其志之,朕将有劝焉」。
臣仰佩圣训,既退叹息。
然后知公之明光盛大,福禄永终,盖一本于恭顺
以是而著之碑,章视来世,用为天下劝,臣不敢辞。
乃端拜而言曰:自古帝王之兴,所与戡定祸乱,菑攘四方,捍固丕业,必一时人豪,感会风云,翼戴其上,助成万世之功。
尝观唐间,元勋宿将以异姓王显者彪列简册,代不乏人,然求其能以功名克终,为后世称慕,实无几。
高祖时,惟鄱君不失正道,庆流支庶,令书其忠。
至德以后,惟郭尚父全名高节,烂然独著,议者莫之贬。
今圣主中兴,总挈英杰,克剪多难,惟故循王张公以忠诚槔上,保有成绩,富贵寿考,哀荣无穷,居一代之冠。
海内崇仰之而莫知所以致然者,此其为恭顺之至欤!
公讳字伯英
其先凤翔人,五世祖徙秦州,子孙遂为秦州三阳人。
曾祖守明,赠太师吴国公
曾祖妣石氏,吴国夫人
祖庆,赠太师韩国公
祖妣田氏韩国夫人
考密,赠太师鲁国公
妣谢氏,鲁国夫人
公少孤,事母孝谨。
祖母田氏夫人器之,谓其母曰:「是儿必兴吾门」。
既壮,负气节,善骑射,里豪不能诎。
初从官军讨南蛮,再攻夏人,皆贾勇先登,累授保义郎
宣和五年边事兴,郡邑多盗,主帅种师道以沈毅有勇使当寇冲,遂破郓贼李太于咸河子,追至洺州,击平之。
六年,破大名贼于超化寺,追至内黄,又破内黄贼数千人。
七年,破沂贼三万人,追击至密州,袭密贼于莒县,及南楼山,又破之。
还沂,破贼张先于礌鼓山,又破潍州群贼于地方村。
以前后战功迁官至武德郎
八年,济南贼孙列齧据铧子山,众号十万,公讨之。
未陈,以一矢毙其挑战者,破之,馀党亦平。
自是河朔山东无剧盗,公威名益震。
靖康元年,以队将种师中太原
榆次,与敌遇,公乘便击之,夺马千匹。
公力请要战,主帅以日不利退保。
敌谍知之,兵合围,攻且急,榆次陷,师中死之。
公与数百骑溃围而出,至乌河川,敌尾之,公大呼,斩首五百。
武义大夫,权河北十三将。
时上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檄诸道兵入援京师
公乃勒兵勤王,以十二月二十二日北京见上,擢元帅府统制
每语时事,无不当,上意日亲近,待以腹心,出入帷幄。
初,元帅府兵军尚寡,至是军势乃壮。
武功大夫荣州刺史
二年,盗李昱据任城,公为都统讨之。
公控险伺间,与麾下将杨存中数骑驰入贼壁,大军继之,贼歼焉。
右武大夫桂州团练使
上以公忠实可用。
寻迁贵州防禦使,独倚公为重。
左丞张證自京师来,诏大元帅趣入觐。
公曰:「此敌人诡谋尔。
大王居外,此乃天授,非人力所为。
慎毋往」。
因请进兵。
自济之鄯,或告高才欲为乱。
公伐其谋,才遁去。
左武大夫徐州观察使
二帝北狩,诸军议劝进。
公言于上曰:「大王人心所归,愿早正位号,以慰天下望」。
且又白耿南仲奏之。
表三上,上乃发济州,至应天,即皇帝位,遣公迎隆祐太后及六宫以归。
上悦,命带御器械
是后,平杜用于淮宁,又平赵万、郭青于镇江,定杭州,擒陈通,取婺州,射杀何三五,缚秀州徐明斩之,闻者詟服。
进宁武军承宣使
建炎三年,上驻跸维扬,召诸将议事。
公曰:「今敌势方张,宜南渡据江为险,练习兵政,抚安民心,俟国势定图之」。
时相不以为然。
未几,敌人至,公亟扈大驾济江。
上幸临安,公屯吴江
入平苗、刘之乱,拜镇西军节度使。
及敌人犯江浙,公率众军从上于明州
銮舆御舟师巡永嘉,留公禦之,赐亲札曰:「惟卿忠勇,事朕累年。
朕非卿则倡义谁
卿舍朕则前功俱废。
卿宜勠力,共捍敌兵,一战成功,当封王爵」。
敌至,公乃扼险为陈,令将士曰:「若等于此当以死报国家,不用命者斩」。
部曲闻之争奋。
公亲鼓之,人人殊死斗,敌大奔,杀获数万人。
四年正月,敌悉精锐复至。
公先以轻舟彊弩匿其旁,自高桥纵兵击之。
一日数战,敌失利而还。
诏入槔,拜检校少保,定江、昭庆军节度使。
绍兴改元李成江淮湖湘十馀州连兵百万,与群盗合,欲内向,声势撼中外。
孔彦舟因之,据武陵
张用据湘汉
朝廷患之,议遣将未决。
公慨然请行。
乃以公为江淮招讨使,即日就道。
洪州,径济生采渡,遇贼前锋,击走之。
追及筠州骁将马进以数十万众决战。
公以两军分道翼之,预戒其下秣马蓐食,视旌旗所向。
公冒雨陷陈,金鼓俱振。
两道精骑自山驰下,贼骇乱,死者数万人,俘二万人,逐至奉新,败之于楼子庄,又败之于江州
贼怖走,号公为张铁山
上以亲札赐之曰:「以李成之狡狯,马进之猖狂,盘踞已深,根连已固,卿奋励决策,频有克复。
快士民之意,释朝廷之忧。
且朕待卿最亲,卿事朕最久。
君臣之际,休戚是同。
宜乘贼势之已衰,当官军之已振,驱除剿戮,连收全功」。
时成在蕲州,公亟引兵至黄梅攻之,贼溃。
以匹马奔伪齐,诸郡悉平。
江淮之民德公,至今祠之。
凯旋,拜太尉
四年,以公为浙西江东安抚使,屯建康
时敌人陈江北,公遣将张宗颜潜渡出其后,敌窘蹙。
又遣王进等邀击之,薄诸淮,敌大败,获其二帅以献。
五年正月,拜开府仪同三司江南东路宣抚使
六年,刘豫子麟、猊以十万众寇濠州,诏并以淮西兵马属公,驻盱眙
公遣将杨存中击猊左右军,胜之。
会大兵鏖战,终日所杀不可胜计。
麟、猊仅以身免,伪齐由是遂亡。
班师,拜少保,加镇洮、崇信、奉宁军节度使。
上亲赐诏曰:「卿专意报国如此,朕复何虑」。
淮南西路宣抚使
九年,金国通和。
上眷公忠劳之绩,拜少傅,加安民靖难功臣
十年,敌人再陷河南,围顺昌
公被命援刘锜,即督军渡江,与势合,敌引去。
公又命将收宿、亳二州,尽复槔、真、鹿邑等地,遣其校献俘阙下。
明年正月,敌将以步骑数十万自合肥和州,将渡采石,江浙大恐。
公先引帐下数十骑夜绝采石,夺和州,众心始安。
明日大军至,敌退守昭关,公又夺关。
师次柘皋,敌人断石梁,面水为垒,解鞍休马。
公谓诸将曰:「急击勿失」!
公时有寒疾,诸将欲止之,公不听,乃力疾涉浅流登岸,与敌合战。
士马激厉,无不一当百,获万户长、千户长数百人,牛马铠杖以万计。
上遣中使劳军,公感泣。
俄而敌将复犯濠州,王师柘皋之锐驰赴之。
敌以步骑三十万相持于濠南,公麾兵进击,敌宵溃,横尸数十里,敌将逃归。
少师封济国公,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十一年,和议四月,诏大将诣行在,拜公枢密使,赐玉带。
公闻命而乞兵,自谓不当复领宣抚司,章再上。
论者以为得大臣体。
太傅广国公。
方是时,朝廷以山阳武昌诸屯不安,命公拊循之。
或曰:「彼多反侧,盍为备」?
公笑曰:「何自疑如此」!
至则慰劳士卒,宣布德意,遣人谕武昌军,帖然安堵。
还次镇江,因调护南北使之在道者
上知其能体国,益嘉之。
明年春还朝,四上章乞解枢务,不许。
,梓宫归祐陵,皇太后慈宁宫
公复理前章,又面恳切至。
上不能夺,乃以太傅、镇洮、宁武、奉宁军节度使,进封清河郡王,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赐第一区。
继以郊恩改靖江、宁武、靖海军。
二十一年,上幸第,存劳甚笃,拜太师,子孙各进官加等。
二十四年六月以疾闻,上遣中贵人抚问,命国医朝夕诊视。
七月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六十有九。
上震悼,辍视朝三日,追封循王,赐一品礼服,亲奠于赐第,劳恤其孤及宗族,恩各有差。
内侍省押班张去为护丧事,以是年九月十一日葬于常州无锡县塘湾山。
秦国夫人魏氏,先公薨。
继室荣国夫人章氏。
五男:子琦武义大夫
子厚左武大夫康州刺史带御器械
皆早世。
子颜子正右文修撰。
子仁秘阁修撰
四女:长适武功大夫公仅先公卒。
次适直徽猷阁韩彦朴,次适右承务郎程湜,次适直敷文阁刘尧勋。
宗元尚书驾部郎中。
曾孙镃,直秘阁
公貌雄伟,性浑厚严重,家人莫见其喜愠。
临敌应变,谋无遗策,大小数百战,未尝言功。
征行戍守,师律整齐,纳亡抚降,至得其死力。
尤喜任使,今之名将多出其门。
杨存中、田师中、赵密,皆公所识用。
馀虽偏裨,布在诸路,分按营垒者亦甚众。
待同列谦下,唯以国事为,不校小嫌。
此公平生大槩,在人耳目者。
若夫密谋秘画,有以契上心,裨庙算,公终身固不以语于人,人亦莫得而窥也。
初,诸大帅各将屯要地,一旦归授以枢筦,四方无不耸动。
公恬然就列,以身先之,安其所处,若未始有兵权在手者。
盖公平日用心惟在于尊奖王室,故能忘私徇公,自始至卒,秉节不渝,无非恭顺云。
呜呼!
公之积功固多矣,天子之报功亦备。
至于褒表恭顺,则又当具论而显表之,使握兵者知所法焉。
恭顺,臣子之大节也。
事亲非此不能致其孝,事君非此不能其忠,况为帅者乎?
将帅颛阃外之任,权盛则势多陵,功高则志易满,其可不以恭顺持之?
彼拔剑击柱者束之以礼然后定,背阙哗语者绳之以法然后戢,又乌知所谓恭顺者哉!
昔之论将者曰:富之而观其无犯,贵之而观其无骄,使之而观其无隐,诚有取于此也。
今公之功暴耀当世,街谈巷议之徒识与不识皆得以缕数。
恭顺一节有诸将之所难能,众人之所弗察者,臣故表而出之,用对扬天子之休命。
系以铭曰:
多难启圣,维天之仁。
是生杰才,佐佑人民。
如龙之升,滃然其云。
维皇中兴,有此虎臣。
虎臣维何,王胙于循。
矫矫维王,孔武且洵。
自帝初载,执羁扈巡。
入槔宸扆,出澄寇氛。
大敌之,虎貔为群。
举麾却之,笑谈策勋。
来归于朝,避擢纳军。
谕我德意,抚安列屯。
密勿机地,委蛇其身。
身则不有,所尊者君。
帝曰恭顺时莫与伦。
人知其功,我念厥德。
惟恭惟顺,斯德之则。
向也诸帅,怙众而复。
公居其间,谨度自抑。
向也诸帅,动曰吾力。
公居其间,默。
晚焉奉朝,夙夜祗饬。
宜寿而富,保厥成绩。
何以宠之,受瑞南国。
一命赐衮,带裳幅舄。
三镇联麾,纛钺戟。
匪伊宠之,用劝群辟。
锡山之峨,佳城郁郁。
丰碑在道,绚若金石。
垂光无穷,过者必式。
论弭咎徵宜开言路劄子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七、《絜斋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
臣恭闻绍熙二年仲春月朔,疾雷震惊,继以大雪光宗皇帝惕然祗惧。
越六日,诏侍从、台谏、两省郎官馆职各条具朝政阙失以闻。
一时忠臣良士献言者甚众,当时急务莫不上达,可谓有应天之实矣。
咎徵虽形,邦本自固,奸宄不作,疆埸不耸,岂非变灾为祥之明验欤!
今陛下宽仁恭俭,不敢荒宁,畏天之心亦已笃矣。
正月二十四日,气令甚燠,及夜过半,天大雷电,发于都邑
二十六日,霰集不止,通夕飞雪,积于平地,久而后消。
夫雷乃发声,蛰虫启户,著于《月令》之仲春
今先期而发,已非其时矣。
雷,阳也,中国亦阳也。
雪,阴也,外裔亦阴也。
而雪,未为害也。
而作于雷震之馀,阳已发舒,而阴忽用事,不宜积而积,阴盛而阳微,有外裔侵侮中国之象,岂小故哉!
盖自残金窜伏汴都,陛下不忍拒绝,仍与通好。
群盗之归附者拒而不纳,流民之逃死者却而不受,故此曹皆惟我是怨,而金人以我为怯,纠合群怨,致死于我,侵犯王略,无时无之。
陛下履至尊之位,而见轻于垂亡之国,辱莫大焉,其可以不自奋发乎?
《虞书》曰:「元首起哉」。
起云者,奋发之谓也。
元首奋发,则国人莫不奋发矣。
深惩既往之失,克图日新之功,恢张纪纲,振起颓惰,以伸中国之威,以破外裔之胆,此所谓奋发也。
臣不暇远引,姑以近代之事明之。
金亮之犯淮也,兵力甚强,自谓长江奄忽可渡。
高宗皇帝曾不少慑,下诏亲征,敷奏其勇,而益内修政事。
王继先医术之精,罕见其比,所以保卫圣躬者也。
台谏力排其奸,而籍其家赀。
刘婕妤宠冠后庭,中外所知也,一言救解继先,则斥之不旋踵。
张去为阉官之长,骄横久矣,亦以台谏之言而投诸散地。
此三事者,皆行于金亮犯境之日,敌势虽暴,而圣断赫然,此国威所以复振,而金亮所以遂却也。
人主之所为,不必屑屑于细故,惟能举二三大事,足以耸动天下者,奋发而力行之,则尊居九重而威震六合,反覆手掌之间尔。
雷雪之变,人皆以为阴盛阳微之故,此乃皇天启佑上圣,欲以刚济柔,以威辅德,而成以阳制阴之功也。
陛下其可不仰体天意欤?
光宗亲遭此变,敷求谠言。
陛下必欲消变致祥,亦宜开忠直之路,以通天下之情。
古者孟春之月,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求之如此之切,盖不如是,无以闻己过而修阙政也。
天灾固可畏,然人君修省,则有其象而无其应。
向也阴盛而阳微,今也以阳而制阴,蕞尔残金,岂能抗衡于中国哉!
日月中天,爝火自息。
臣不胜惓惓,惟陛下留神。
取进止。